宮忱低頭在廢墟里飛快翻找,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有再跟任何人說過話,石塊落下來了不躲,被殘留的炸藥傷到了也不吭聲。
只偶爾眨眼,眨掉流到眼睛裡的血。
他腦袋裡亂得很,一邊找徐賜安找得快要崩潰了,一邊又控制不住地想徐賜安為什麼會來這裡,為什麼義無反顧地擋在了那些要命的羽箭前面。
除了徐賜安想護住雲青碑之外,他想不到別的。
師兄是不是也覺得他做錯了?他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在拿蒼生冒險,在拿別人的命當賭注?
其實自從聖火認主後,宮忱就隱隱明白了徐賜安那七日為什麼要躲著自己。
他是怕自己在看見他那副模樣後,會失控,會發瘋,會失去人性,會在聖火的影響下面目全非。
「聖火噬主。」
白王冷笑著說出的這四個字再次在宮忱腦中響起,他不禁渾身打了個寒噤。
莫非這是真的?
莫非,他現在真的被聖火控制了,他為了報仇所做的這些,就連徐賜安也看不下去了嗎?
「宮先生,你流血了。」青瑕擔憂地提醒他,宮忱低頭隨意看了一眼,正要說沒事,聲音卻卡在喉間。
師兄的白腰帶,染紅了。
心臟狠狠一擰,他慌亂去擦,卻越擦越多,青瑕說:「不是腰帶流血了,是您啊!」
「……對,是我,」宮忱怔怔地說,「我就不該系上它的,不然它就不會被血弄髒了,它是……被我弄髒的。」
話音未落,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喜悅的:「找到了!!」
宮忱動作一僵,猛地回過頭去。
微弱的火光和捲起的暗紅星辰般的灰燼映在他的眼中,遠處,徐賜安白衣上有血,正背著一人從廢墟里走出來。
他受傷了?
他背著誰?
他都受傷了,他還要背著誰?
宮忱胸口傳來難以名狀的委屈,但那驟然湧來的思念還是讓他第一時間奔向了徐賜安。
因為他離得遠,難免晚了一步,徐家家修把他擠在外面,他連徐賜安的臉都看不完整了。
他繃著臉擠進去,真的很想一個一個拎著這些人的後頸往外丟出去,可是,又不敢在徐賜安面前這樣。
你看看我,師兄。
你看看我啊,我才沒有被聖火控制,我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真的。
你快看看我。
怎麼就是不看我呢?
我也很擔心你,不,我都擔心死了,我真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就出門的,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你……看看我吧。
看看我吧,徐賜安。
看看我。
似乎是他的心聲太過於迫切,終於,人影錯落的間隙,徐賜安快速變動的視線和他有了片刻的交集。
那一剎那,宮忱就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眼眶通紅地望著他。
徐賜安愣了下:「宮忱。」
下一瞬,徐賜安安置好背上的人,穿過人群,朝宮忱快步走了過來。
眼看著近了,宮忱卻抿了下唇,就這樣神色鬱郁瞧著他,竟然開始慢慢後退。
他一步一步地挪,一共退了七步。
徐賜安沒有哪怕一瞬的猶豫,一步一步地追,朝他邁了七步。
然後伸出一隻手,將他拉進懷裡。
「我叫你,你跑什麼呢?」徐賜安抱得用力,聲音沙啞。
「你受傷了嗎?」宮忱僵著身體問。
「沒有,不是我的血。」
宮忱這才鬆了一下,久違地把頭埋進他的肩膀,鼻尖酸澀得厲害:「徐賜安,我也在心裡叫了你七次,你都沒理我。」
他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但徐賜安沒在意,抱著他,緩緩開口:「宮忱,我一出來就在找你。」
「下次,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宮忱恨恨道:「是我不想嗎?那麼多人圍著你,我擠都擠不進去,他們又都是你的人,我動也不敢動。」
「那就不要動,等我喊你,」徐賜安的呼吸拂過耳畔,「你應一聲,我就過來找你,好嗎?」
宮忱怔了一下。
「……嗯。」
可過了片刻,他又搖搖頭,輕聲道:「還是我過來找你吧。這樣,我走累了,你就可以抱抱我。」
徐賜安不禁抱緊了他:「好。」
宮忱喘不上氣,但是乖乖地沒動。
「還生氣嗎?」徐賜安問。
今日的徐賜安有點兒太順著他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