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花把你手都弄髒了,」他拿出個新手帕小心翼翼擦去她手上花汁,「你若真不痛快,打我就好了。」
「當真?」
「當真,」他點頭,「阿音打人一點都不痛。」
薛柔回過神,想笑一下讓姑母放心,可嘴角仿佛掛了千鈞重的鐵塊,扯都扯不動。
「我……我真不想負表兄的情意,我發過誓的。」她有些慌亂,語無倫次,卻瞥見姑母鬢邊一縷白髮,驀然冷靜下來。
薛柔想起姑母方才複述的話,裡頭關於表兄的被她刻意忽視。
除非皇帝對她興趣消減,否則她就是做姑子,也不能嫁到王家。
這份情意,她是不想辜負也要辜負了。
薛柔頹然,「罷了,此事……我親自同陛下說。」
她離開大殿,被外頭倚著的女子嚇了一跳。
那張面具萬分眼熟,薛柔認出來了,是昨日看守姜吟的朱衣使。
「薛二姑娘,在下等許久了,走罷。」
顧又嶸語氣輕快,陛下吩咐她在殿外侯著,護送薛柔至瑤華宮。
真是好差事,既不用風吹雨淋,也不需殺人放火。
路上,顧又嶸駕著馬車,忍不住犯愛炫耀的老毛病,跟薛柔搭話,「你那個表兄長什麼樣啊?俊俏麼?」
薛柔臉色驟變,殿門緊閉,離那般遠,她是怎麼聽見的。
顧又嶸在朱衣台有個別稱「聽風客」,她安撫道:「放心,我不會同陛下說的,那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陛下捨不得罰薛二姑娘,還不是要罰她這個多嘴多舌的。
見薛柔不吭聲,顧又嶸悠悠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她怪可憐的。
依顧又嶸看,皇帝有什麼好,也就權勢盛了些,腦子好用些,長得好看些……可小小年紀就陰著臉不愛說話,哪會討小姑娘喜歡。
她「嘖」一聲,「我理解你,但你往後可千萬藏好。」
馬車飛馳,連帶著顧又嶸的話也像飄起來似的,吹進薛柔耳朵里。
「若藏不好,依陛下的性子,真會殺了他。」
第25章 我對陛下並無男女之情,……
薛柔聞言,面色更白了些。
多年來,關於謝凌鈺,她從不同的人口中聽過不同的評價。
彭城王說陛下機敏好學,阿翁說陛下心思過深,朝中清流則說陛下端默,有人君之表。
民間則因皇帝受薛氏挾制多年,私下說他仁懦。
薛柔一直認為,謝凌鈺真實的模樣,或許只有朱衣台那群甘願為他做髒事的人知道。
她輕聲細語,如隨口一問,「依陛下的性子?他平素是什麼性子?」
「薛二姑娘這是想套我的話?」顧又嶸笑得灑脫,「但我素來招架不住小姑娘的請求,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肖似太宗皇帝。」
薛柔蹙眉,回憶讀過的史料。
史書中說,大昭太宗皇帝有神武之資,以仁愛治國。
然而,若從嫏嬛殿中翻閱起居注,便知他乾綱獨斷,且過分偏執。
他一手建立朱衣台,第一件事便是清算以遊俠起家,江湖中頗有盛名的明家,太宗提及此事時,同左右大臣道:「人主者,固當統攝天下諸事。此輩江湖之徒,弗聽約束,妄行生事,屢起禍端,且輕慢朝廷,誠為亂之萌也,理宜剿除。」
薛柔抿唇,這樣的帝王,連廟堂之外的遊俠都不肯饒過,豈肯放過門生占據泰半朝堂的權臣。
「我記得顧家當年與明家平分秋色,你們為何躲過一劫?」
顧又嶸愣了下,便知她想岔了,「呵呵」一笑,「我哪知這些朝廷事,我素來只愛聽稗官野史。」
野史?薛柔沉默一瞬。
她素來也愛看這些,只是一時沒想到顧又嶸指的是那些宮廷秘聞。
當年明家覆滅,太宗皇帝卻留下一女入宮為明貴妃,貴妃私自服藥致小產,險些喪命,太宗數日未臨朝,恍惚不能言,其後賜死貴妃,追封為后同葬皇陵。
對此,太宗曾道:「為人君者,不可因婦人而誤朝堂之事。天下之人,無足令朕棄江山社稷者。設或有之,彼若鍾情於朕,猶可容之;若其無情於朕,則唯有誅之耳。」
薛柔後背陡然冒出層冷汗。
她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雖說以史為鑑,但太宗做的這事太不光彩,史官都記載的含糊不清。
謝凌鈺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罷?
「到了。」顧又嶸聲音輕快,伸手扶薛柔下車。
因顧又嶸方才那段話,薛柔直到進殿都有些恍惚,跟平素截然不同。
謝凌鈺一抬眼,便見她蔫蔫的,「過來,讓沈愈之給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