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僵住,掌中纖細柔軟讓他一瞬間懷疑自己力氣太大,會讓她胳膊發青。
「陛下走路怎的沒聲響。」
薛柔情急之下毫不掩飾不滿,「陳少卿走了,讓宮人同我說一聲就是,何必勞煩陛下親自來。」
「阿音,朕有一事不明,」謝凌鈺語氣溫和,恍若虛心求教,「為何要激怒陳宣?」
薛柔雖嬌縱,可受太后影響,對務實的官員素來多幾分敬重。
按常理,她會在朝臣進殿後提離開,方才的挑釁必有所圖。
「你與陳宣的未婚妻子情同姐妹,難道沒聽過他的脾性麼?」
謝凌鈺嘴角笑意愈發淡,心中已有答案,偏要追問她。
倘若她給的理由,與他想的不同呢?
「我沒有故意激怒他。」薛柔矢口否認。
她不敢直視皇帝,抿唇別過臉道:「是他先厭惡我的,我還不能回擊了?」
「他厭惡你?就憑進殿時那個眼神?」
謝凌鈺語氣淺淡,眼神卻和緩許多,甚至有閒心伸手扶了扶薛柔的簪子。
「是又如何?」薛柔語氣生硬。
她抿了抿唇道:「何況他向旁人打探我品性如何,是否善妒,往後的事還無定論,他便有懷疑之心,我不痛快他,不可以麼?」
薛柔昨夜越想陳宣與魏緗說的那番話,越是惱怒。
就算往後入宮,陛下要做明君做昏君,與她何干?
謝凌鈺真想做明君,她還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殺人不成?
這幫朝臣未免太看得起她,以後謝凌鈺若做糊塗事,她還得背個妖女的名頭。
還不如現在就背上,讓陳宣死諫阻止,妖女總比史書上遺臭萬年的妖后好。
薛柔越想越慪,連帶著此刻見皇帝也更加不快,輕輕推了推他,想讓他離自己遠些。
見根本推不動,她抬頭看著他,「陛下怎麼不說話,也覺得他問的對?」
謝凌鈺默然,被她堵得喉嚨發哽,一時忘記自己是興師問罪來的。
半晌,他輕嘆口氣,「是少卿無禮,朕已訓斥過他,往後不會了。」
「我看未必。」
薛柔發覺皇帝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後,膽子也大不少。
「陛下,你的心腹要求未來皇后沉穩大度,我可是半分都做不到,若真叫我入主中宮,三宮六院只能空置,我絕不肯與旁人分享夫婿。」薛柔笑了笑,「陛下恐怕只能另擇賢人了。」
「可以。」謝凌鈺語氣淺淡,「你還有旁的要求麼?」
薛柔乍一聽「可以」二字,只當皇帝願意另擇他人,心底一陣狂喜,忍不住默默感謝陳少卿今日來的一趟。
然而下一瞬,心頭喜悅立馬被凍成冰棱,直直向下墜。
「陛下誤會,我並非此意。」薛柔瞧見少年倏忽沉下的臉色,沒再說下去。
謝凌鈺怎會把她方才的話當作答應入宮的要求,任誰來了都能聽出婉拒的意思。
分明是故意曲解,還不允她辯解。
薛柔暗暗咬牙,既然如此,便不能怪她胡攪蠻纏了。
「我不信,」她一口咬定,「就連先帝遇到我姑母后,也寵幸過其她妃嬪。」
這話放在外面說,不知要被參多少回,簡直大逆不道。
誰人不知,自薛韻專寵,起居注中先帝唯一一次臨幸旁人,便是賢妃。
也是今上不能提及的生母。
按她的意思,先帝若真痴情,便該從宗室過繼,而不是同賢妃誕下謝凌鈺。
果然,謝凌鈺臉色陰沉,見她不敢抬頭,直接捏著她臉頰,逼她直視自己。
他力道很輕,仔細端詳著面前少女。
本想呵斥一句,卻瞧見她眼睫一顫一顫,嫣紅雙唇抿著,可憐到不行,仿佛出言不遜的不是她。
謝凌鈺忽覺她像張牙舞爪的貓兒,以為撓的那一下多傷人,實際不痛不癢。
他忽然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那是先帝無能。」
同為天子,謝凌鈺比誰都明白,那個男人在情字上有多優柔寡斷,又剛愎自用。
太后那樣聰明的人,都會被養大的天子反咬一口,何況眼前的薛柔。
謝凌鈺自己便是養不熟的,絕不可能允許宮中有異腹子。
「阿音,信與不信,你試一試便知。」
看著少年毫無怒意的臉,薛柔忍不住想奪門而出。
她顧不上什麼陳宣不陳宣,滿腦子都是陛下瘋了不成。
謝凌鈺方才說的話,若被史官記下,每一句都足以讓他夠上昏君名號。
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就算陳宣一頭撞死在太極殿,謝凌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