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一隻黑炭似的貓兒從角落踱步過來,極為輕巧地跳至謝凌鈺膝上。
謝凌鈺摸了下玄猊腦袋,將明月珠隨意放在案上。
「上官休本打算直接送來薛府,我未曾允,阿音,往後若有朝臣上門贈禮,一概拒了便是。」
薛柔原本拿著明月珠,頗有興致地細細端詳,聞言直接放回去。
「朝臣的東西哪樣我沒見過?哪怕是明月珠,一時新鮮後,於我而言也不過是一顆更亮的珠子而已,縱使陛下任由上官休入府,我與母親也不會收。」
「你怕我同朝臣勾連,效仿姑母,既然如此,這顆珠子我不要了,免得你日後猜忌。」
她每說一句,謝凌鈺臉色就更青一分。
「阿音是這樣想的?」他聲音輕緩,「我只怕有人害你而已。」
何況,他也不喜歡薛柔身上有旁人送的東西。
「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與我說一聲便是,無須要旁人的。」
薛柔有些不自在,謝凌鈺說話時離得越發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睫。
她往旁邊挪了挪,不小心碰倒一隻泥偶,「啪」一聲摔得粉碎。
沒有多想,薛柔下意識便要撿碎片,卻聽身側人開口。
「它對阿音很重要麼?」
謝凌鈺拿起一隻泥偶,垂眸把玩,看不出什麼表情。
「只是覺得有趣。」薛柔連忙解釋。
她心驚膽戰,只怕被瞧出端倪,想將謝凌鈺手中泥偶拿回,他卻不曾鬆手。
直到抬眸,薛柔才驚覺皇帝靜靜看著自己,眼神幽深。
她訕訕鬆手,眼皮一跳,「陛下若喜歡,拿回宮中就好。」
「不喜歡。」謝凌鈺語氣冷淡。
他目光掃過桌上一溜小玩意,朱衣使曾遞上的消息通通浮現。
王玄逸給她的東西,他恨不能砸碎了扔進河裡。
「阿音眼裡,明月珠比不上這些東西珍貴麼?」
皇帝語氣平靜,卻莫名讓薛柔後背一涼。
「明月珠價值連城,非旁的東西可比,」薛柔意識到不對,不再拉開距離,而是湊近些露出笑,「我想把明月珠做成瓔珞,可以麼?」
她手指在頸間劃了一下,「中間那顆珠子最大,其它的用尋常珍珠。」
謝凌鈺盯著她指尖那抹雪白,「可以搭瑪瑙。」
他記得她喜歡,赤色也最為襯她。
「等他們畫出樣式,陛下命人送來給我瞧一眼。」
謝凌鈺頷首,聽見薛柔道:「或是陛下親自來也好。」
他怔住,哪怕知曉她是哄自己,讓他無暇追問那些泥偶,仍舊心頭微顫。
心頭忽然湧起一個念頭,想現在就把她帶回宮裡。
謝凌鈺心底微嘆,真不該來的,帝王一諾千金,豈有反悔的道理。
但見到薛柔,心裡就按捺不住像貓在抓,又痛又癢,非得遂願才能平息。
他面色平淡,手卻不自覺撫上她臉頰。
「倘若朝事不忙,我便親自來。」
臉頰傳來一股涼意,薛柔一動不動,任由他指尖蹭過唇角。
綠雲進來時,便瞧見這副情形,一時瞪圓了眼睛,想轉身就跑,卻只能定在原地,硬著頭皮道:「公子來了。」
「阿珩?」薛柔轉過臉,「是府里出事了麼?讓他進來。」
未等片刻,便見一少年轉過屏風,還未看清楚臉便聽見清朗笑意。
「阿娘命我將宮裡賞賜送來——」
薛珩活像被人突然掐住喉嚨,看著皇帝,連忙行了一禮。
今日天子微服出行,隨從皆著常服,不但未曾自薛府進,還命慈雲庵的人不必通稟薛家。
未曾想會讓薛珩撞見,還將人嚇得不輕。
「無須多禮。」謝凌鈺看了眼他身後那幾隻箱子,便知是自己賞的。
薛柔見阿弟緊張,捏住謝凌鈺衣角,將他往自己身邊拽了拽。
「明日便要動身回書院,快些回去,瞧一瞧莫要落下什麼。」
薛珩還未說什麼,謝凌鈺淡聲道:「你們先生教到何處了?」
「回陛下,近日在學《公羊傳》。」
「緊張什麼?」謝凌鈺語氣平靜,「朕是你姐夫,關心學業而已。」
薛柔時而看一眼皇帝,時而看一眼阿弟,忽覺頭痛。
果然,薛珩臉色漲紅,他素來恪守規矩,此刻只覺陛下在阿姐房中已是失禮。
奈何這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