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壓著我娘種的葵菜,」小童眼珠子一轉,「一片葉子算你一枚五銖錢。」
「獅子大開口?你小小年紀說話倒是有意思。」
趙旻笑了,下車後走到稚童面前,手看似往腰間錢袋摸,卻握住劍柄,拔出柄短劍,一副要殺人滅口的兇相。
就連薛柔,也被她唬住,連忙蹙眉想喊她回來。
小童轉身要跑,摔了個跟頭,嘴裡大喊:「娘!阿娘——」
趙旻上前薅住小童衣領,把他提溜起來,見他站穩後鬆手。
她從袋子裡拿出串五銖錢,拍了拍小童腦瓜,「帶我去你家,住上幾晚,這些都給你。」
望著不遠處情形,薛柔眨下眼,怎會忽然變臉?
趙旻重新上了馬車,見那小童指了指最近的炊煙。
「那便是我家,我先回去與阿娘說。」
見那小身影一溜煙沒了,薛柔方才探出腦袋問:「怎的忽然決定在這兒落腳?」
「貪財怕死,不可能是朱衣使養大的。」
沒想過這個回答,薛柔無奈道:「小孩子哪有不怕死的。」
趙旻道:「朱衣台的人,是謝家養出來的怪胎,男女老少,根本不懼死,甚至以赴死為榮。」
「天家特許在手,這群人富得流油,更不會在意什麼銀兩,那小童見到錢袋兩眼冒光,根本演不出來,」趙旻輕嗤一聲,「他若為朱衣使的孩子,我是他爹娘乾脆一抹脖子見太宗,死了算了。」
薛柔閉嘴,不與趙旻繼續爭論。
待停在一低矮院門外,她剛跳下馬車,便聞道爽朗女聲。
「貴人如何稱呼?叫我禾娘就好。」
薛柔轉頭,一眼看見身形高大的婦人,瞧著頗為可靠,正要說話,便被趙旻拉到身後。
「我是她夫君,免貴姓趙。」
薛柔猛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仰頭,聽見趙旻陡然低沉的聲音,後知後覺明白她為何一身男子裝扮。
禾娘疑惑看向趙旻平平的喉頭。
「我年幼時居於南方,靠近淮水,某次戰亂受了傷,所幸這些年行商,頗有家資,也能彌補些許遺憾。」
禾娘眼底流露出鄙夷,寫著原來如此,傷了根本還禍害年輕姑娘,真不要臉。
趙旻睜眼說瞎話,面不改色。
好在禾娘收過錢,沒再多問便帶著他們去東廂房,指著床鋪道:「這是阿魚住的地方,這幾日她同我擠在一起,貴人有什麼缺的,只管告訴我一聲。」
禾娘離去後,趙旻仔細看過一遍屋內,伸手摸了把燈台。
「這家人做過發丘的行當,」她雲淡風輕道,「這玩意是從土裡挖出來的。」
薛柔面色一變,卻聽她安慰:「跟死人打交道的,錢到手不會跟活人過不去。」
聞言,薛柔舒口氣,找了找椅子,最後坐在床榻上,忽然聽見「咯吱」聲,連忙起身怕坐壞了。
「等會用過飯,我出門探探有無小路能走,實在不行棄了馬車,我們繞過官道。」趙旻頓了下,「若有人向你打聽我,便說我睏倦得很,需得歇息。」
薛柔點頭,不過片刻便聽見有人輕輕叩門,禾娘端了盤胡炮肉進來,笑吟吟道:「剛巧鄰家宴請客人,宰了只羊,我拿錢換了一盤。」
「放在這便好。」趙旻頷首,「我等會將碗碟送去。」
她拿出銀筷,試了下毒,最後還是不放心,先自己嘗一口,才讓薛柔吃。
半刻鐘後,趙旻換了身衣裳,直接從窗邊翻出去。
薛柔發愣片刻,去門外石塊上坐著,支了根木棍,看影子變換。
一陣風吹過,將木棍「啪」地吹倒,她忽而覺得冷。
並非因寒風,而是陰冷,總覺身後被什麼人盯著。
沒有習武的人,大多對旁人暗中窺探的目光遲鈍,若察覺到了,只能說明那人已盯了許久,且靠得極近。
薛柔頭皮發麻,心頭浮現個不妙猜想。
她輕聲問:「誰?」
在聽見稚童脆生生的嗓音後,心底僥倖化作喜悅。
薛柔回過頭,「你怎的走路沒聲?」
她說完,想起這話自己先前說過許多次,不大吉利,索性沉默。
原本張牙舞爪的稚童也懨懨不吭聲,蹲到薛柔旁邊。
「坐這兒便好,你年紀還小,無須忌諱男女之別。」薛柔輕輕拍了拍石頭。
「我是女孩兒。」阿魚有些忿忿。
薛柔臉上神色凝滯一瞬,直到看見阿魚坐上石頭,才繼續與她搭話。
倘若平日,薛柔不大喜歡同小孩子待一處,嫌他們聒噪又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