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府中時,也無須這麼早醒,你少把嫏嬛殿的規矩帶過來。」
「胡攪蠻纏,」流採氣急,「現下都快午時了。」
綠雲不甘示弱,「娘娘昨夜休息太晚,情有可原。」
一旁想清靜會的趙旻深吸口氣,「你們兩個要麼進內殿吵,讓皇后評理,要麼滾出去。」
自從這兩個人來顯陽殿,除非陛下在,否則到處雞飛狗跳,偏薛柔也愛湊熱鬧,托腮在一旁等著做判官。
趙旻掃視一眼前殿,深覺只有姜吟勉強有皇后心腹的樣子。
下一瞬,姜吟語氣平穩道:「趙侍中,你的腿能否從矮几放下來?脊背也該坐直些,今日文繡大監來,舉止該放規矩些。」
等薛柔醒過來,便覺殿內一片安靜,心道定是姜吟發過話,梳洗後低頭翻著妝奩,含笑道:「靜章,昨日我得了支玉簪,顏色正襯你。」
她說完,卻聽姜吟道:「御賜之物,臣不敢受。」
薛柔終於察覺不對,透過銅鏡看見道玄色身影,回頭便見謝凌鈺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看著自己。
她愣住,「陛下何時進來的?」
「方才,」謝凌鈺幽幽盯著她手中玉簪,「你不喜歡這簪子麼?」
薛柔看一眼戴不過來的簪釵手釧,忍不住道:「我又沒長三頭六臂,與其擱置,不若賞給她們。」
皇帝送的首飾不知多少,唯一得她心的是綴了明月珠的瓔珞,她今日便戴著,與緋色衣裙相襯。
謝凌鈺伸手捻了下赤紅的瑪瑙珠,只覺頗適合她,心情好幾分似的,眉眼舒緩。
「阿音,朕陪你出宮如何?」
薛柔略帶詫異,「陛下近日不是忙著定州的事?」
定州刺史曾撫是她姑母留下的人,近來因推行新法不留情面,徹底惹惱博陵王,二人恨不能跟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這幾日,薛柔去式乾殿,偶爾能看見謝凌鈺面露怒色,猜都不用猜,便知涉及定州的事。
「朕已召曾撫回京,就住在漢壽侯府,」謝凌鈺頓了下,「你與漢壽侯親妹關係頗佳,剛好與朕一道去魏家。」
薛柔立馬意識到,皇帝密召曾撫回京,定州必是出事,他去侯府乃為國事。
思來想去,也不缺這一次出宮的機會,薛柔拒絕:「陛下去議正事,帶著我恐怕不妥罷。」
見她神色變幻,謝凌鈺卻忽然笑了一聲。
因這聲笑,薛柔心底竄出股火,她好不容易為正事想一想,忍痛拒絕見魏緗,他笑什麼?
總不能是覺得她欲迎還拒,薛柔心道無論謝凌鈺說什麼,她偏不同他一起去。
謝凌鈺俯首輕聲道:「阿音,魏家因給老夫人過壽,提前半年養了群演幻戲的伶人。」
聞言,薛柔抬眸看向他,「當真?」
她連忙收斂笑意,看向鏡子,若無其事扶了扶鬢邊步搖,道:「幻戲什麼時候都能看。」
謝凌鈺壓住唇角笑意,「還有西域來的伶人。」
上次西域伶人進宮演幻戲,應是五年前的事,可宮中畢竟處處規矩,諸多本事無法一一展露,讓人看著又無趣又心急。
終於按捺不住,薛柔偏過頭望向皇帝,杏眼微亮,甚至握住他一截玄色衣袖,急迫道:「陛下何時去魏家?」
謝凌鈺垂下眼睫,看著白嫩如蔥根的手指,聲音不由自主更加和緩,反握住那隻手。
「明日。」
薛柔沒想過翌日辰時便被喚醒,她看著神采奕奕的謝凌鈺,心底咬牙,為何他半點不累?
這點半是疑惑半是忿忿的情緒,在瞧見魏緗那刻煙消雲散。
謝凌鈺望著徑直離開自己的身影,緋色衣擺寬大,晃蕩著像團煙霞飄遠。
他臉上神色淡了許多,待與漢壽侯魏絳見面時,已是平日沉肅模樣。
魏絳沉默片刻,有些猶豫道:「陛下,敢問皇后知道曾撫在這麼?」
他正想接下面一句,事關朝政,皇后為何要跟來?卻聽見皇帝雲淡風輕的回應。
「她知道。」謝凌鈺垂眸看一眼,「朕怕她在宮中悶壞了,索性讓她與你妹妹敘舊。」
魏絳臉色僵住,甚至覺得那後半句話也變成石子,硌得他嗓子疼。
腦海中忽然浮現顧靈清的叮囑,別在陛下面前說皇后半句不好。
伴君多年,因謝凌鈺不喜官員媚上,魏絳到現在也沒學會順暢圓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