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后見棄於陛下,他又手握薛氏的把柄,必要一擊斃命。
皇帝不在意他們這些叔伯,總不能連先帝都不在意。
若知薛氏當年膽大包天到膽敢弒君,豈會縱容臥榻之側有薛家的女兒,他就不怕舊事重演?
博陵王洋洋灑灑寫完信,命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至天子案頭。
「陛下,博陵王的密信。」
謝凌鈺頷首,示意放在手邊,待看完眼前這份摺子,才打開密信,掃了第一眼便頓住。
他目光微凝,禁不住冷笑。
父皇做事縝密,既決意隱瞞,將在場所有人滅口後,必然不會留下完整屍首。
若沒猜錯,父皇當初定是下令挫骨揚灰,只是當夜他身體急轉直下,猝然駕崩,奉命的人便不盡心,亂中匆忙掩埋。
謝凌鈺仔細看下去,心道果真如此,先帝甚至不敢讓朱衣使接手此事,以眾人觸怒自己為由,命身邊伺候的內侍處理屍首。
死的人裡面有那內侍兩個同鄉,他竟敢陽奉陰違,趁亂拿著皇帝給的令牌逃出宮也罷,竟費大力氣將屍首遷回老家安平縣。
安平便在博陵郡治下。
曾撫今年剛把博陵王圈的地收回,博陵王又打起別的田地主意,強徵到快咽氣的老內侍頭上,準備把人家的墳頭剷平建別院。
一來一回掰扯,王府侍衛搜出不少宮裡才有的老物件,竟扯出陳年舊事。
謝凌鈺愕然,之後一陣頭痛,他不意外薛韻敢弒君。
卻震驚於一赤裸裸的事實,蒼龍逝去,說過的話不如蟲子吐的泥。
父皇何等說一不二,但駕崩後,連小小內侍都仗著人死不能復生,膽敢違背聖命。
任天子又能如何,總不能從棺木中爬起來。
謝凌鈺胸中一股火翻湧,盯著信半晌不語。
博陵王亦是囂張跋扈,前線打仗,他竟準備蓋別院享樂。
層層怒火疊加,皇帝面色鐵青,捏著信沉默不語,隨手燒了後,召顧又嶸來。
殿內沉水香氣息瀰漫,每次聞到,都讓顧又嶸頭暈。
上回陛下賞顧家一份沉水香,她燃過一回,置身香霧,仿佛看見皇帝肅然的臉,壓力陡增。
「陛下,可有急事?」
顧又嶸不由自主屏氣,心中暗道顧靈清何時能從前線回來?
看出她心思似的,謝凌鈺道:「並無急事。」
顧又嶸鬆口氣。
「博陵王身邊有奸佞造謠生事,污衊先太后毒殺先帝,甚至偽造證據,命定州司處理乾淨。」
短短几句話,顧又嶸如遭雷劈,睜大眼睛嘴唇微顫:「臣遵旨。」
她猶豫一瞬,「敢問陛下,博陵王那裡……」
「博陵王身體不好,令其於府中休養。」
皇帝頓了下,「孝貞太后乃朕母后,朕親政後仍用其制,博陵王與曾撫不睦,污衊之意恐非在薛家,而在朕,彼欲謀反以代朕?」
「朕的話,一字不落帶給博陵王。」
顧又嶸連忙應聲,見皇帝無旁的吩咐,心底長舒口氣,連忙告退。
那群匪徒般的朱衣使登門之日,博陵王眼珠瞪圓,近乎要凸出來,聽完定州司使遞的天子口諭,更是扶著牆嘔出口血。
難以置信聽見什麼,博陵王怒道:「爾也算人中龍鳳,本王人證物證俱在,陛下說是污衊,便是污衊?」
他看見似笑非笑的朱衣使,知道自己氣糊塗了,天子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
男人跪在地上,看著所謂人證只余頭顱,一把熊熊烈火將所謂物證燒了個一乾二淨。
他捶胸頓足,「陛下做出此等決斷,倘若皇后得知,日積月累吹枕邊風,本王恐將死於婦人之手。」
定州司使聞言垂眸,扯出個笑,他是顧家支族,早聽聞天子信物易主,惹得顧鴻氣病了場。
皇后想殺博陵王,豈需靠耳旁風日積月累,只不過陛下坐鎮洛陽,她應當沒那個膽量。
*
雨過天晴。
綠雲終於忍不住勸:「娘娘,今日外頭沒那般燥熱,悶這麼久,是否要聽太醫的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薛柔困得厲害,「把寶月台三層的那把鳳尾琴取來,命樂人試一試我上回修復的古曲。」
「三層恐怕不止一把鳳尾琴。」
薛柔想了想,她要的那把外表尋常,音色卻微妙不同,命宮人去恐怕分辨不出。
「罷了,我親自去取。」
寶月台毗鄰朱衣台,薛柔遠遠瞧見幾名朱衣使行色匆匆,看服飾級別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