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成一字一句聽得分明,臉上笑容一僵。
他不知道新官上任是否有軍令狀這個環節,可如此重任交由一個草寇去辦,足以讓他反應過來這軍令狀不是給知府立的,而是給自己的承諾。
「你的山門簡陋,朝不保夕,想來並非長居於此,而是隔段時間就要遷走。這附近應當有你不能匹敵的勢力,或是官員守軍已經對你動手了,或者,是旁的大匪幫。」
安蘊秀細數自己一路的觀察所得:「你的手下稀零散亂,除卻老弱病殘,身強力壯的也僅是有一把力氣,沒有大殺四方的膽魄,想來是普通農戶。你應當清楚,對他們而言,落草為寇絕非逍遙途,他們真正希望的是安穩的生活。」
青年腳尖碾著幾塊小石子,看似百無聊賴,卻不知何時收起了輕佻的笑。
「我一路走來,只見田野荒蕪,人煙稀少,又見身強力壯的農戶竟然在你這裡,我便知道,這不是你們的問題。」
「同樣,你也非窮凶極惡之徒,而是帶領他們求生的義士。」
僅這一句話,威風凜凜的大當家差點沒繃住。
安蘊秀並未察覺到這鐵漢柔情,神色冷峻起來:「顯露出來的問題,往往不及全部的十中之一。你說要等新知縣來,我來了,千言萬語尋到了傾聽的人。」
「你們不該東躲西藏背負罵名,那些作威作福的惡人才該被懲治,這不單是你的願景。」
安蘊秀定定地看著他,語氣莫名讓人信服:「所以,你必須替我走這一趟。」
文書被推近了些,梅成垂眸看著,心情莫名激盪:他們身處底層向來是被支配的,難得有人如此隆重地做出這樣的承諾,時也命也,這是整個奉山縣的機遇。
「……你這麼放權那我可就要胡說八道了啊。」
安蘊秀聞言,朗聲大笑:「請便。」
梅成抬眼,正瞧見這位細皮嫩肉的小大人舒眉展眼地望向自己,眸光清亮,卻儘是雄心和……野心。
「行,那我就幫小大人這個忙!」
瞬息之間,他又恢復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樣。隨手接過文書,末了卻珍而重之地收入了自己的懷中。
這邊發生的事情迅速傳遍了整個山頭。
梅成離開後,眾人個個小心翼翼,山頭詭異地安靜起來,連林中鳥鳴都清晰可聞。
吳季同罵罵咧咧地收拾著自己皺巴巴的衣服,聞言朝她吼道:「哪有軍令狀這個環節?你敢讓他替你立軍令狀,鬼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你就不怕兜不住?」
安蘊秀輕笑:「總得拿出些誠意,才能讓他相信我和他是處於同一陣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