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訣一雙帶著濕氣的眸子微微顫了一下,「我不怕。」
「可我怕。」
姜姒俯身將頭埋在顧訣頸窩。
「顧訣,你相信我嗎?」
聽著那沙啞的聲音,顧訣點了點頭。
「顧訣,我會想辦法的,你等等我,你別死……我身邊只有你了……」
顧訣一怔,她竟知道自己想尋死?
這還是顧訣第一次見到姜姒露出這般脆弱的模樣,讓他,忽然就不忍心了。
這世道太苦,太難,他不想獨獨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些魑魅魍魎,面對這孤苦的塵世。
他點了點頭。
「我會永遠陪著阿姒。」
聽見顧訣保證的聲音,姜姒這才沉入了睡夢之中。
第二日,姜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回到了府中,身上的高熱已經退了。
姜姒在殿內一個人坐許久,直到天黑她才走了出來。
她讓夏棠去宮裡稟報,她想迎娶正夫,孟家子,孟時雲。
孟家只是一五品小官,於她的大業無甚幫助,唯剩拖累,因為孟時雲之母孟沅便是一扶不上牆的爛泥。
整個玉京便無人敢與其聯姻,只怕一個不小心被拖累致死。
可姜姒娶了。
一時間,朝中議論紛紜。
姜玉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淡淡一笑便答允了。
她賜下厚禮,隨之而來的還有顧訣的賣身契。
姜姒沒有去見顧訣,而是讓夏棠將他的身契還了回去。
那一日,大帝姬大婚,滿城喜慶,鞭炮齊鳴。
顧訣坐在樓中,緊緊的捧著手裡身契,任由眼淚重重砸下。
他知道,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他。
可是,她到底又做錯了什麼呢?她只是……在盡一個帝姬的職責而已,怎就招來這許多忌憚和揣測。
至此以後,姜姒不問朝政,日日醉心於煙花之地,醉生夢死。
漸漸的……
為人不恥。
為人輕賤。
為人唾棄。
可唯獨顧訣知道,她心中藏著怎樣的丘壑,怎樣的隱忍和痛苦。
……
有一日,姜姒在酒肆喝的酩酊大醉。
殘陽漫過酒肆飛檐,她醉眼朦朧地趴在朱漆闌幹上。
檐角銅鈴被風驚動時,她恍惚看見酒罈里漾著的琥珀光。
忽然,一抹身影闖入她的視野。
那人策馬踏碎長街春色的身影占據了她整個視野。
玄甲紅袍卷過朱雀長街,她單手持韁,腰間錯金刀鞘拍著汗血馬的銀鬃。
姜姒看見她發間那縷未束的赤色絲絛,像烽燧台上燃著的狼煙,燒破了天邊堆疊的雲絮。
第0章 番外姜姒、姬離(初見宿命)
..........
馬蹄聲脆如碎玉,驚得酒旗招展處落花亂舞,連護城河裡的錦鯉都躍出水面,爭看這柄出鞘的利劍。
quot姜離將軍大敗東夷了!quot不知哪個酒客醉醺醺地喊,頓時驚起一片讚譽之聲。
姬離縱馬掠過酒肆的剎那,忽然抬眸望來。
四目相對,姜姒輕輕牽動唇瓣,隨後朝著姬離揚手擲出酒囊,那酒囊在空中劃出銀弧。
姬離伸手便接過,仰頭接飲時酒液順著脖頸流入鎖子甲,仿佛飲的是胡天八月雪。
那截線條凌厲的下頜沾著邊疆黃沙,連眼尾都似被戰火淬鍊過。
酒肆里閣樓紗幔纏住姜姒的紺青襦裙,像纏了她多年的枷鎖。
她忽然想起成年那日,母皇用金錯刀挑斷她私藏的牛皮鞭:quot皇族之女當執筆硯,豈可效莽婦弄槍?quot
此刻滿城飛花都在為將軍加冕,而她腕間玉鐲碰著酒盞,響的是樊籠金鎖聲。
她聽見那清越笑聲破空:quot好酒當敬明月!quot
銀光閃過,她懷中驀然多了一壇未啟封的葡萄釀,壇身還沾著邊疆風沙的腥甜。
再抬眼時,只余赤色髮帶飄在暮色里,灼得姜姒眼底泛起連綿烽火。
這個時候她就在想,日後定要與這人結交。
如今的自己猶如過街老鼠,她是大勝而歸的將軍,卻願與她當街換酒,不懼目光。
可是.......
這是她們今生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姜玉璇許是見姜姒日日沉淪,姜月獨大,她有些慌了。
於是,賜下朝中重臣之子予姜姒。
大婚前的一日,姜姒還是忍不住的來到了秦樓。
顧訣分明見她眼底藏著思念,藏著痛苦,可還是對著他笑。
她說:「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外面山河壯麗,怎麼不去看看?」
顧訣聞言也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