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佝僂著身子,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輕柔地撫過褥面,仿佛在撫摸著最珍貴的寶物。褥面是用大大小小的碎花布拼接而成,色彩斑斕得有些俗氣,可那密如蟻行的針腳里,卻縫著說不盡的疼惜。
她提著那個鼓囊囊的編織袋,懷揣著一腔少女的夢想與感恩,踏上了北上的列車。
她在心底發誓,總有一天要讓奶奶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然而,現實的無情還未真正顯露,只是輕輕彈了彈手指,就將少女十八年來的自尊碾成了粉末。
大城市裡,沒有人用褥子。
室友床上鋪著乾淨柔軟的橡膠床墊,而她和她的褥子,像是從鄉下泥地里長出來的野草,寒酸,土氣,格格不入,讓人難堪。
那個無人的夜晚,她抱著編織袋,一步一步挪向宿舍樓下的垃圾桶。
月光冷清,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她站在垃圾桶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心跳如擂鼓。
「不過是個褥子罷了,」她強迫自己說服自己,「扔了就扔了。」
閉上眼,鬆開手。
「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是砸在她心上。
那一刻,她感覺靈魂被生生剜去一塊,卻又說不清失去的是什麼。
回到宿舍,面對室友的詢問,她擠出一抹笑,說:「我習慣睡硬板床。」
整整一個學期,她都躺在那張冰冷的硬板上。
每個無眠的深夜,奶奶拍著褥子時慈愛的笑容都會浮現在眼前,耳畔依稀還能聽見那句「京里肯定沒有咱們這麼軟的褥子」。
可她總是急忙掐斷這些回憶,告訴自己那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直到後來才知道,為了湊她的學費,奶奶東拼西借,早已沒有錢彈什麼新的棉花。
那床她看不起的褥子,竟是從奶奶自己蓋了十幾年的老被子裡抽出來的,那床被子早已薄得像紙,冬夜裡根本擋不住刺骨的寒風。可奶奶還是把它拆了,將棉花重新彈過,一針一線縫進那些五彩斑斕的碎布里。
她扔掉的,又何止是一床褥子?
那是奶奶用一生的溫暖為她鋪就的歸途。
只可惜,那條路,從來也沒能將她帶回奶奶身邊。
……
「矜姐……」
陶樂樂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她試圖抓住顧矜的手,那刺骨的寒意讓她心驚。
顧矜的眼神不知在看著何處,她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癱軟地倒在榻上。
「矜姐,你別這樣,求你了……」陶樂樂的聲音顫抖著,眼睛裡滿是慌亂。
白芷站在一旁,有些迷茫,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原以為顧矜只是愛上了蕭臨川,才會因為被他羞辱而傷心,可現在,她卻隱隱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疇。
突然,顧矜猛地翻身坐起,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不行,我要回去!」
她的聲音沙啞而決絕,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吶喊。
白芷愣住了,她看著顧矜從虛空中忽然拿出一支細杆的筆,她的手指飛快地划動,筆鋒在空氣中拖出一道道螢光軌跡,每一筆都像是在撕裂空間的屏障。
白芷的耳邊傳來刺耳的嗡鳴聲,像是破舊硬碟在超負荷運轉,又像無數線路被強行切斷時發出的尖銳爆裂。
她看見顧矜腳下的地面開始瓦解,原本平整的木質地板被撕裂成無數像素塊,漂浮在半空中,逐漸消散成光點。
天空變得一片漆黑,仿佛系統的背景層被強行剝離,只剩下裸露的空白數據網格,交錯的光線像蛛網般蔓延開來。
虛空中突然浮現出巨大的紅色警告框
「ERROR」
「DATABREACH」
「CORESYSTEMUNSTABLE」
幾個字眼瘋狂閃爍,伴隨著刺耳的警報聲,像是整個世界正在走向崩潰的邊緣。
「矜姐,你瘋了!停下!再這樣下去你會消失的——」陶樂樂的聲音被淹沒在一陣低沉的電子轟鳴中,她的身體開始像斷線的虛擬模型一樣閃爍,邊緣的數據流不斷剝離,逐漸化為透明。
「矜矜!」白芷大喊,然而她的聲音像被吞噬了一樣,無法傳遞到顧矜耳中。
就在這一瞬間,虛空中突然炸開一道刺目的白光,符號的光芒猛然膨脹,整個世界像被無形的巨手撕裂成無數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