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平復心情的第二天,當事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群峭碧摩天,出現在他面前。
游長海:「……」
沉默是今夜的康橋。
冀星洲耳邊依舊迴蕩著伏江仙尊溫柔的叮囑:「小六他最近總是悶悶不樂的,問他話也不說,可能是我年紀大了,你們是同齡人,他很信任你,希望你能多開導開導他……」
沉默,漫長的沉默,二人面面相覷,游長海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指向冀星洲,問:「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冀星洲憋著笑,裝得一臉正經,他大概猜到游長海為何鬱鬱寡歡了,「嫌棄我?」
游長海笑容苦澀,他還能說是嗎?
好在冀星洲還是很有眼力勁的,對那件事絕口不提,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我推你到處走走吧,仙尊說你總是悶在房間裡看話本。」
游長海從鼻腔中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說不清是「哼」還是「嗯」,刻意模糊的發音昭示著他內心的小小倔強,連帶著他總是蒼白憔悴的面龐染上一層櫻桃似的紅。
一直關注這邊情況的伏江仙尊看見游長海被推著出來,欣慰地笑了。
果然還得是同齡人才行啊。
再過幾日,他們這一批弟子就要開始選師傅了,他與幾位老友閒聊時聽他們提起過這個姓冀的孩子,個個都是對他們大加讚揚,不知最後他會拜在哪位門下。
「這是哪裡,你認得路嗎?」
冀星洲站在一個分岔路口,詢問一言不發的游長海。
夏天衣物單薄,冀星洲可以看見游長海雪白細膩的後頸,長久不見陰影的皮膚隱匿在寬鬆的領口下,陽光只能照亮一小部分。
游長海掀起眼皮懶懶地掃一眼:「這裡是去山下的路。」
「是正門嗎?我還沒去過呢。」
冀星洲每次都是從靠近七峰的側門進,正門真的太遠了。
「別去那裡了,那裡只有超級長,超級多的台階,輪椅不方便走。」
「我不會讓你摔著的,我每天都練劍,手上的劍都比你沉。」
聽到這裡,游長海提起精神:「劍法練成了一定很帥吧。」
御劍飛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冀星洲咳嗽兩聲,淡淡地說:「普普通通吧,除魔衛道才是練劍的根本目的。」
「那你殺過妖怪嗎?」
游長海沒受傷前跟著師兄師姐們一起上山採過藥,但他們新弟子不會去很危險的地方,遇見的也都是幾乎沒有攻擊性的小體型妖獸。
「自然是殺過。」不等游長海追問,冀星洲就主動說,「我的儲物袋裡就有一隻黑豹的皮。」
「哇!黑豹!」
那可是猛獸!
游長海激動地蒼蠅搓手,期期艾艾地問:「我,我能看看嗎?」
「一隻普通的豹子而已,沒什麼好看的,你這些日子吃的藥那樣不比它珍貴。」
「這不一樣。」游長海抬高嗓音反駁。
在游長海期待的目光中,冀星洲有些不情願地,緩緩拿出那張已經處理過的黑豹皮。
很完整,少數幾處破損也已經被冀星洲修補到幾乎看不出來。
游長海將皮鋪在膝蓋上,心潮澎湃地反覆摩拭,口中喃喃自語:「好大,好滑,好柔軟。」
它甚至會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呈現出淡淡的斑紋:「原來黑豹是有紋路的。」
他慎之又慎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把皮毛還給冀星洲:「還你。」
冀星洲伸手接過,能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明閃閃的泛著光,明艷的面孔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
他平靜地說:「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你的師姐師兄們都是天之驕子,你怎麼是這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游長海羞赧地低頭:「我沒見他們正經出手過。」
最重要的是他對醫術丹術這方面的了解還不夠深刻,很多時候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有多厲害。
而冀星洲這種有一點厲害,但又不是超級厲害的,游長海就體會得很深刻。
二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群峭碧摩天的大門口。
漫長的台階蜿蜒曲折,從陽光躍動的腳下,延伸,縮小,最後消失在搖晃的樹蔭下。
「看,我說了,輪椅不好走的。」
冀星洲定定地望著他:「那你想下去嗎?」
「很麻煩的。」游長海咕噥一聲,只說了四個字。
冀星洲站在台階盡頭往下看,確實有點麻煩,但也只是一點。
「我帶你在山門口的街上轉轉吧,不走遠。」
「你喜歡背還是抱?我都沒問題。」冀星洲說這句話的語氣仿佛在說「今天吃草莓好還是吃櫻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