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被收拾得很乾淨,徐知競在走前沒有叫鐘點工,猜想或許是雨天夏理閒著無聊。
他繞過客廳,不知怎麼隱隱升起些不安。
第一眼的整潔實際上更多是因為攤在各處的東西少了。
夏理被嬌慣著長大,即便到了邁阿密,徐知競也沒捨得叫他在這些雜務上花費過時間。
陡然蔓延的焦慮牽動腳步更快向前。
徐知競匆匆穿過走廊,在緊閉的房門外停下。
心跳倏地急促起來,拽得呼吸都愈發困難,搭在門把上的手卻遲遲不敢轉動,僵在像是要牽手的弧度,被鼓動的心臟帶得近乎顫抖。
室內太安靜了。
沒有雨的傍晚,天空是沉靜的藍紫色,悄無聲息被夜幕掩去,細聽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聲響。
徐知競頭一次為這樣一件小事而膽怯。
他莫名產生一種預感,好像總有一天夏理會離開。
即便並非今日,也不在這個冬天。
他不知道自己過了多久才下定決心推開這扇門。
房間裡光線昏暗,僅從百葉簾的間隙遺漏幾縷,又被紗簾遮去大半,將夕陽染成朦朧一層濾鏡。
餘輝薄薄鋪在床上。
夏理正安定地睡著,在枕畔壓出凹陷,讓那道挺拔而優美的鼻樑順著動作抵在了柔滑的布料上。
徐知競不敢叫他。
眼前的夏理靜謐得像是浮於水面的晨霧,抓不住也留不下,只能遙遠地欣賞。
時間便跟著碎光緩慢游移,直到金色的塵埃染上月白,皚皚像雪一樣覆蓋夏理的眼帘。
徐知競走過去,無聲地在床邊蹲下。
他又過一會兒才輕聲叫夏理的名字,仿佛特意為夜晚換上更為沉靜的人格,連嗓音都顯得低沉且謙和。
「夏理。」
「夏理。」
徐知競溫柔地將夢中的美人喚醒。
夏理稍稍蹙眉,在望向徐知競的一瞬,好茫然地讓睫毛跟著眼帘顫了顫。
「已經晚上了。」
徐知競去撫對方的臉,溫熱的掌心蓋住月色,從唇邊直抵向耳後。
夏理最初沒有躲開,乖巧地凝視著徐知競,色澤柔潤的嘴唇翕動了兩下,像是要說話,卻沒有任何一個字從其中吐露出來。
片刻之後,他側過臉,從徐知競手中避開了。
薄毯隨著起身的動作滑下肩膀,堆疊在夏理腿邊,像一圈又圈停滯的漣漪。
徐知競湊上前親吻,他便木在原地,不拒絕也不回應。
夏理等這個庸常的吻結束才開口,認真得仿佛講演,清泠泠叫那些話從口中掉出來。
「我這個月沒有用你的錢。」
夏理說著把常用的那張卡從抽屜里取出來,連同徐知競回國前另給的一起遞還給對方。
暗調的光影襯得他的表情摻上幾乎稚氣的天真。
夏理拿徐知競的副卡給徐知競看,說要用它來抵償前一個月的房租。
「我……兼職,存了點錢。」他停頓了幾秒,小心翼翼去琢磨徐知競的反應,「應該夠上個月的房租了。」
「然後呢?」徐知競的嗓音驟然冷了下來,臉上卻掛起笑,認可一般叫夏理接著說下去。
「我打算下個月搬出去,之前的房租也會慢慢補給你的。」
「是嗎?」徐知競笑道,「把房租補給我?」
他一把將交給夏理的副卡奪到手裡,任由那張更為貴重的Amex掉到腳邊,提步上前,死死抵在了夏理膝間。
徐知競舉著一張輕飄飄的卡片俯到夏理身前,漸漸斂去笑意,森然盯死了那雙郁麗的眼睛。
「寶貝,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不明白?」
「你以為你一直以來花的是誰的錢?你以為夏家憑什麼還能混在這個圈子裡?」
「還錢?」徐知競冷笑了一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慣著你了?」
他用卡背拍拍夏理的臉,動作輕柔而緩慢,優雅得仿若調情。
發出的聲音卻轟然,一瞬抹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比月光更為淒冷的蒼白。
夏理甚至沒能即刻理解這些問題,抽離地坐在原地,一度還試圖往徐知競的掌心靠過去,用溫馴換對方的憐憫。
他許久才反應過來,慌忙去奪已經送到對方手裡的卡,顫著聲喊道:「還給我!這是我自己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