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壽居乃金陽城內最大的古董閣,不同於拍賣場,這裡的一切統統明碼標價,且對所有人開放,兩邊算各有優劣,當然,九壽居相比拍賣場要眾所周知得多,也合禮法合規矩得多,方鐸搬出這說辭,便是想看眼前的女子是否對這一切敏感。
「怕是要讓世子殿下失望了。」祝杳並未多訝異,只是無奈,「藏寶閣的唯一的一把鑰匙只在爹爹手上,此事我也幫不上忙。」
方鐸十分遺憾:「倒也是,安國公這主人不在,即便有了鑰匙,我也不可能擅自去觀賞,可惜下次再想藉口來此,恐怕要被父親發現是為了古玩而不允出門了。」
祝杳微笑道:「岦王爺倒是與我母親倒是相似,母親理解不了父親為何要砸大把的錢在古玩之上,想來只有真正看得懂之人才能領悟其中奧妙?」
這態度有些微妙,方鐸微微抬眉:「祝杳小姐此言,想來亦對古董之物有著一些見解?」
「見解倒說不上。」
她的笑容與莫祈君不同,莫祈君的笑總是如艷陽般熱烈而直白,而祝杳不知是不是過於體虛的緣故,笑容如同水中之月,始終是淡淡的,輕輕的,似乎一觸碰就要破碎了。
「我只是覺得,古物與其他平常之物沒什麼不同,無外乎因為每個人對它的喜愛程度多少而差異,喜愛之人越多,價值就越高,價值越高,名氣就越大,名氣越大,想獲得的人就越多,價值又會更高,有意思的是,想獲得的人,未必就是那一批喜愛之人。」
言談間,祝杳伸出又細又蒼白的手讓下人上了茶給方鐸倒上,騰騰的熱氣滯空,模糊一瞬兩人的面容。
方鐸飲了茶,只覺身上回暖:「如此說來,我這浪費時間與財力發愛好還真有些不識好歹了。」他看上去有些懊惱,「也許當真該聽父親的話,收起虛榮心,將精力放在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世子殿下也不必這麼想。」祝杳目光沉靜,聲音溫柔,「物無所值才叫浪費,收藏古玩的亦是另一種存在形式的錢財,若是能讓殿下在擁有的時間內心情愉悅,又何嘗不是一種意義?」
她的言語有讓人充滿力量的能力,方鐸有些意外:「都說祝杳小姐久病纏身,足不出戶,未料看事情的本質竟如此透徹,令我這一介只會舞刀弄槍的粗人受益匪淺。」
「世子殿下說笑了,殿下的風採金陽城中的女子時常論道,在當代青年才俊中,體術劍術樣樣第一的好成績即便我鮮少出門也有所耳聞,若殿下都是粗人,那父親只怕要是莽夫了。」
「我如何能夠與曾經的開國元老相提並論。」方鐸連連擺手,又繞回先前的話頭,「看起來祝杳小姐與沈夫人不同心,並不反感收藏古董一事,莫非是被安國公所帶回的寶貝所打動了?」
「也不全然如此。」
心思被戳破,祝杳並未羞紅臉,大大方方道:「父親既然喜愛古物,用的又是他自己的錢財,沒什麼不能支持的,我一個閨中女子目光淺薄,看不懂老舊古董的價值與珍貴,只是對其中一些透亮的玉石移不開眼得緊。」
方鐸方要開口,她又想起什麼般:「對了,有一塊玉石是父親前些日子才帶回來的,看我喜歡得緊,便派工匠製成鐲子贈予了我,雖然比不上其他的更貴重的寶貝,但也算得上是件古董,殿下可要瞧一瞧?」
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方鐸沒有明著表現出太多的期待,那樣太假了,他只是讓眼中的亮光不經意展露,嘴角浮現笑意:「祝杳小姐既然如此慷慨,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丫鬟得了令,從祝杳房中取來一個四方的盒子,盒子的外表還有些許絨毛,隨著清脆一聲,盒子開啟,祝杳取出其中的透色玉鐲,遞給方鐸:「殿下請過目。」
雖然在盒子開啟的那一刻方鐸就有了眉目,但直到接過玉鐲,他還不能百分百確定。
他一隻手便把整個鐲子抓握在手中,感受到上面還留有她淡淡的體溫和香味。
「此玉鐲水頭充足,色正而清透,質地細膩,撫之如脂,還真是件好東西。」他看似沉浸在鐲子的精妙之中,不經意開口卻是,「祝杳小姐說安國公前些日子才帶回來,難不成他經常外出採買珍寶嗎?我記得九壽閣好像一個月才進一次貨,安國公莫不是將閣中的東西都搬空了?」
「沒有的事。」祝杳掩唇而笑,「父親說過,九壽閣買得越多,掛名就在越前頭,他可不想高調地示眾。」
「哦?如此說來,還有在九壽閣以外的地方能夠得到古董了?」
「具體何處我也不太清楚。」祝杳實誠得很,「只知曉父親總要大晚上才出門,想來應該是個夜間才開設的場所吧。」
方鐸嘴角幅度上揚,笑得無比自然:「有祝杳小姐這句話,我下回再怎麼說也一定要再來一趟,讓安國公帶著我去開一開眼界。」
「世子殿下若是有意,不若今夜父親一回來,我就告知他,讓他到時候去金陽城把殿下帶出門如何?」
「不麻煩祝杳小姐。」方鐸面不改色,避重就輕,「此事到底是我與安國公之間的心照不宣,祝杳小姐若參與進來,只怕是要惹得安國公不快,祝杳小姐只需告知我今日來訪即可。」
「世子殿下思慮周全,祝杳受教了。」
還回玉鐲,方鐸打趣兒般問:「說起來,安國公就沒想帶祝杳小姐一道去看看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嗎?」
「殿下說笑了,女兒家的,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屋裡頭,到外頭亂跑成何體統?」祝杳說著咳嗽兩聲,「何況我這身子骨,殿下或許不清楚,稍微走遠些的路,都會喘不過氣來,父親帶我出行也不甚方便,就連好不容易去一趟金陽取藥,都要做好十足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