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大可大聲些罵我的。」
檀秋祝忽而蹲下身來,蒼白的指尖正沿著最大那塊殘片遊走,指尖的刮擦聲猶如白骨敲打棺槨。
他仔細端詳了那殘片好一會,忽而轉頭看向離清緣:「你過來。」
「什麼事?」離清緣心中思索著當前的情況,聽到檀秋祝叫她,有些警戒地抬頭望他,「我過去做什麼?」
檀秋祝瞥她一眼,重複一遍她的話反問:「你過來做什麼?
「可以啊,你可以不過來。」他攤開手,舔了舔後槽牙,倒是笑了,「既生不能同寢,死若能同穴,也挺好的。」
離清緣摸著下巴看他,沒說話。
「阿緣,聽話,你也不想一輩子困在這裡吧?」
幾秒後,檀秋祝忽而嘆一口氣,他的聲音很輕柔,昳麗眼眉間光華流轉,顯出莫名的誘惑力,「別和我慪氣了,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你那師父想想吧。」
他欲言又止:「你不是還要去找他麼?這魅神境裡危機四伏,誰知道他一人最先入境,是否已......」
離清緣終於從祭壇的右側高台上跳下來,走到檀秋祝身邊。她雙手抱臂看他,就見檀秋祝指了指二人面前的鏡群。
檀秋祝:「這些鏡子,或許能成為我們出去的關鍵。」
鏡群在青瓷色天光中嗡鳴,離清緣的指尖剛觸到一塊鏡面殘片,波紋便從接觸處層層漾開。
碎鏡片突然懸浮而起,凝結停滯在半空,每一片都映著支離破碎的往事。
而最大的那一片——
鏡中褪色的朝霞倒影突然扭曲成檀秋祝的臉。
離清緣本能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卿卿怎麼不看我本人?是怕我眼裡映出的......」
但那冰涼如玉的手已撫上她的肩頭,力道足得像一場不容掙脫的禁錮,檀秋祝忽然側頭,雙眼化作濃郁的金色豎瞳,「你父母死時的模樣?」
那金色已經不是細細碎碎浮現在黧黑桃花眸間,而是占據了檀秋祝的整個瞳孔。
離清緣突然抬腳踢飛一片殘鏡,飛濺的鏡屑劃破檀秋祝蒼白的下頜,血珠順著他脖頸上的青筋紋路蜿蜒而下。
「你是誰?」離清緣迅猛後退,冷冷看著面前的檀秋祝。
*
青銅鏡碎片突然震顫著浮空,在離清緣眼前拼湊出完整的鏡面。
脖頸上的青筋如同活物般遊動,檀秋祝右眼瞳孔中的深金顏色暴漲:「阿緣還不明白嗎?你高貴強大的表哥......」
他忽然弓起身子,左手死死掐住自己咽喉,指節泛得發白,「不過是個連身體都守不住的......廢物!」
「閉嘴!」
檀秋祝的左眼陡然恢復黧黑,指甲深深陷入右臂皮肉,帶出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抓痕,「當年我能剝離你...現在照樣......滾回去!」
「哥哥還是這麼天真。」話未說完,他的右手便不受控地抓向離清緣,似想掐住她的脖頸,「你以為剜了右眼就能困住我?」
離清緣當即抄起腳底的青銅鏡碎片扎進了檀秋祝的右手背。
黑血噴濺在祭壇上,暗紅血珠順著鏡面紋路遊走,繪成詭異的陣圖。
那鏡中映出了兩個重疊的身影——
檀秋祝的左手正與右手搏鬥。
右臂的黑色龍鱗正在瘋長,那是玄彌存在的標識,而真正的檀秋祝正用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腕。
「多有趣的場面。」
玄彌借檀秋祝的嘴發出喊叫,放聲大笑時右瞳金焰烈烈燃起,幾乎灼穿眼瞼,「哥哥當年再次把我封進右眼時,可曾想過會被我蠶食魂魄?」
玄彌突然猛一伸手,死死拽住離清緣的手按向鏡面,而青銅鏡竟如活物般馬上便吸吮住了她的指尖。
離清緣一時掙脫不開,耳邊卻又響起玄彌癲狂的聲音:「來啊,我們早該讓阿緣看看了,你親愛的表哥是怎麼......」
「玄彌!」
檀秋祝一聲怒吼後,左手生生掰斷了自己右腕骨。
「咔嚓」,清脆的斷裂聲中,鏡面浮現駭人畫面——
鎮妖司的刑架上,十六歲的檀秋祝正跪在上面。
尖而長的透骨釘穿透了他的琵琶骨,鎖妖鏈上的尖刺在他腳踝出扎刮出血,而那傷口裡竟然正在冒出黑色鱗片。
檀秋祝染血的手指正固執地觸碰著自己的右眼,試圖剜出那隻眼睛。玄彌柔和卻森然的笑聲應景地響起,在整個禁室中震盪:「哥哥,你以為挖了眼睛就能擺脫我麼?」
那貫穿琵琶骨的透骨釘上刻著鎮妖符文,每呼吸一次,尖刺便會再往檀秋祝的血肉里刺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