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遭人家皆無動靜。
偶爾有腦袋探出來,又立馬縮回去。
褚纓回身,見婦人抱著被嚇暈的阿蟬,正痛哭,手中亦緊緊攥著自己丈夫帶回來的錢袋子。
她緩緩走進了,然後抬起手臂。
劍尖直指婦人咽喉,聲音冰冷:「你們很有錢,這些衣裳,估計要花許多銀錢才能買到,二兩銀子?還是三兩?還是更多?大抵,是縣裡最貴的那種。」
她深吸口氣,眉目凌厲,緩緩出聲,將字咬得很緊:「但如今開戰,你們又是邊城的小村落,這不正常。」
「是……」婦人哭啞了聲音,「不正常……」
陡然又提聲:「可姑娘!我只想好好活著!只想活著!」
褚纓蹙眉,沒出聲。
那婦人哭得顫抖,聲色皆帶著幾分絕望。
「是!我們該償命,殺人償命!這須彌村的大家都該償命!」
「可誰都想活啊,更何況,那時他兒子已經死了!死了!是一具屍體!他不奉獻出來,我們就都會餓死!」
婦人哭著,忽然又哈哈大笑,轉頭指著那已經死了的老人,大喊:「可他也吃了啊……他也吃了!償命、償命,他怎麼不先殺死自己!」
「他救了我們全村的人一條命,我們都欠他的,若他沒有繼續殘害我們村裡的孩子,我們也會好好待他,給他吃給他穿供他頤養天年!可他偏偏,要把這罪惡傳遍村莊,要讓整個村子都染上孩童的血——」
婦人一字一句如泣血,清晰擲地,仿佛將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出來,聲音引得周遭幾扇門都開了。
她還想繼續說。
褚纓冷聲打斷了她:「那,桃枝呢?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
婦人一怔,隨即笑得更狠,笑過後道:「她是個蠢貨!」
「怎的?」
「那日那位公子罵她自不量力就是罵對了!她想把孩子都搶走,想當聖人!」婦人說紅了眼,聲音逐漸尖利刻薄,眸中血絲遍布,「哈哈哈哈你聽聽多天真多可笑!若真叫她得逞了那我們還怎……」
話未說完,忽然有人上前來捂住了婦人的嘴巴。
褚纓「嘖」一聲,劍尖毫不猶豫偏開,對著那突然來的人,「要麼鬆手,要麼你說。」
劍尖還在往下滴著血。
那人發了抖,猶豫許久,緩緩把手鬆開了。
「都該死!」婦人忽然起身,把過來捂她嘴的人狠狠推到地上,血紅的眼睛盯著他,猛撲過去掐住他脖子。
「為什麼不讓我說!為什麼不讓我說!你們差點奸了那姑娘!你們把我的孩子毒死!你們狼心狗肺!我丈夫替你們死了!替你們死了!」
周遭的人終於有了動作,都圍了過來,要把她拉開。
「……讓開。」褚纓聲音略沉,提劍指了一圈,見他們都退回去才上前,她收劍走到婦人身邊,蹲下去,誘導般出聲,「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同我說,我給你討回公道。」
那婦人一怔,看向她,手一松,轉而抓住她衣袖,「我的阿芳,我要我的阿芳……」
「阿芳,怎麼了?」
「他們、他們要錢,他們要吃喝,他們把我的阿芳毒死了賣錢……我的阿芳被吃掉了……被賣去縣裡了……」
褚纓把她拉著自己衣袖的手扒下去,垂眸起身,掃了眾人一眼,眾人皆後退半步,不敢直視。
她問:「是嗎?」
有人答:「她精神錯亂瞎說的,阿芳是和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被那個老怪人抓了,其他孩子都沒跑出來,只有她跑出來了,被她母親看到,所以她母親才……成了現在這樣。」
「瘋了嗎……」
「是呀。」
褚纓沉默。
垂眸,見婦人還蜷在地上嚶嚶嗚嗚哭著。
周圍有人嘆氣:「小姐你有所不知,那時仗打起來,我們這邊最遭殃,可軍隊也壓根就不管咱們死活!我們的糧食、財產,甚至老婆孩子……都被搶了去。」
「實在是沒辦法了呀!我想活下去!太亂了,太亂了!根本就沒人管!」
「是啊,我也不想參軍,不想去戰場上送死……我什麼都不會啊,我只會種地……」
褚纓眼神落在那男人的屍體上,驟然打斷:「為何你們要錢,卻是要他去?他此去,是賣了自己的女兒?」
眾人都猶豫片刻。
最終是那個被掐脖子的人苦著臉說:「雖說縣裡也不景氣,但我們這兒的里正早死了,他們那兒還有縣令能管著,我們也只能去那兒換錢。這男人的妹妹是縣令的小妾,有些關係,換錢容易。」
「……」
半晌,褚纓才再次開口,話語有些乾澀:「都是因為,打仗麼?」
「大概是吧……」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