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驀地探臂,將瑟瑟一把拖上牙床。瑟瑟驚呼一聲,肩上氅衣滑落委地,聲也漸轉為顫。一番紅波碧浪,翻雲覆雨過後,她徐徐吐出一口氣,道:「今夜怎突然又想起來叫我了?我還道你有了新歡,早將我丟腦後。」
那人依舊微喘,在枕上閉目仰歇,隨口應:「誰人比得上你。我是前些時日事多,才冷落了你幾分。早便想見你了。」
瑟瑟冷笑一聲,譏道:「誰人能想,外人看著道貌岸然的齊王,竟會對著家中一個洗腳婢說這些。當我是不知事的十五六歲女郎嗎?少拿這些話哄我了。」
齊王非但不惱,反而仿佛覺她如此態度頗為有趣,睜目望她一眼,呵呵一笑,抬臂將她摟近,另掌撫她圓潤小腹,附耳哄道:「哪日你若能替我再生個兒子,那便好了。」
瑟瑟聞言,終於將自己一張嬌艷的面容轉向齊王,眸光流轉:「我算得甚,怎配為齊王?何況……齊王不是已經有了個好兒嗎?」
齊王正色:「我是說真。令尊雖只是一個宮廷樂師,卻是鐵骨錚錚,更兼忠肝赤膽,寧死不屈逆首。我早年於宮宴內有幸也曾親耳聽過他的一曲琵琶,如聞仙樂。可惜他效忠錯了人。李家的皇帝薄涼無情,你的那位長公主,亦是不遑多讓,何曾善待於你。」
瑟瑟的父親本是宮中樂官,無器不通,尤以一手琵琶而著稱,有著宮中第一樂師之名。長安破後,他遭叛軍俘虜,一次宴會當中,逆首與下屬以集體當眾淫辱前朝宮女為戲,又命他彈奏琵琶助興,他憤而不從,舉器砸傷首領,遭五馬分屍慘死。瑟瑟當時年幼,被長公主所救,後來又被認做了義女。
「至於我那兒子……」
齊王嘆息一聲,轉了話題,捉住瑟瑟的一隻手來把玩,「說起來,令尊乃天下第一樂師,我看你手指纖纖,當也彈得一手好琵琶,怎的好像從未聽你為我奏過。今夜既來,何妨便為本王奏上一曲。」
瑟瑟微垂眼眸,淡淡道:「我自小笨,學不會那些,阿爹便未教我。」言罷,她自齊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斜睨一眼枕畔男子:「我還不知你這老東西,說話就愛七拐八彎!少在我面前講好聽話了。說罷,今夜叫我來,到底為了何事?」
齊王看她一眼,哂笑,隨即神色便也轉肅,沉吟片刻,道:「早上裴曾來尋我議親了,竟如此不巧,蕙娘昨夜偏偏突發重疾,病勢不輕,如今還生死難料。你也知,她原本身子便弱,這回即便上天垂憐,叫她能好起來,也是不能如約嫁過去了,否則,便如害了裴家二郎。只是這樁婚約,非我一家一姓的私事,乃干係我青州萬千百姓的福祉,不能因此而斷。」
他頓了一下,「公主與栩兒八字不合,強行成婚,怕是不利,我便想,不如就此作罷。此次聯姻,何不改為公主嫁去?」
瑟瑟吃驚不已,自齊王懷中坐起,披衣皺眉看他:「你難道不知,裴家或深恨先帝?怎會打起如此盤算?」
當年宇文縱悍然叛出朝廷,滿朝人心浮動,不少同樣手握重兵的節度使皆在暗中觀望,預備時刻跟著興兵。
正是如此情狀之下,裴大將軍受命平叛,他鎮壓下宇文,穩住局面後,皇帝卻聽信監軍太監讒言,懷疑他養寇自重故意放走宇文縱,將他關押審問。大將軍在獄中舊傷加重,不治而去,夫人隨後也憂思而亡。雖然過後,朝廷予以平反追封。然而,有了這段曲折,裴家人怎可能不心懷芥蒂?
齊王道:「皇帝不是已經誅殺監軍太監,證明乃是那太監索賄不成栽贓陷害嗎?還了大將軍清白,事後也予以追封,還能如何?裴家世代本就深受李家皇恩,更不用說,裴家兄弟的烈祖母,本就是世宗公主,兩家早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些事,又干如今的公主何事?裴家兄弟皆為明理大義之人,怎會糾結於這些舊日的誤會,置河西、青州兩地百姓生死於不顧?」
見瑟瑟依舊不言,齊王繼續說道:「長公主如今是我夫人,早便是一家人了,既是聯姻,嫁蕙娘,還是嫁公主過去,有何區別?況且,與公主的貴重身份相比,我那女兒算得了甚。裴家世代忠良,乃河西天柱,也只有公主嫁去,方能彰顯裴家二十載孤忠的持守之節。」
瑟瑟不以為然:「你說得再好也沒用,長公主未必就捨得將公主嫁去。」
齊王將她攬回在枕,笑道:「所以才要你這心肝出動,替我好好和她說話。」
瑟瑟將齊王一把推開了些,「我可不信你有如此好心。你不老實說清楚,我便是滿身的嘴,也不可能說動長公主。」
齊王慢慢坐起身,凝神片刻,緩緩道:「既如此,我便不瞞了。」將那計劃道出。
瑟瑟聽完,面容難掩驚駭之色,半晌,只道:「好狠!」
齊王只用寬容含寵的目光望她:「亂世凶年,四海鼎沸。大丈夫處世立身,當不拘小節。我若是不狠,如何做得你們倚仗?」
「蕙娘膽小,還不聽話,不能用了,如今只有公主能夠勝任此事,記住,絕不能叫她知道,免得她出紕漏。你也放心,不用你們說,我自會第一時間護公主周全,將她安全帶回。至於長公主那裡……」
他頓了一下,「並非是我不守承諾,而是情勢有變。你代本王告訴她,壽日當天,怕是不能舉起復國之事了。不過,只要她點頭,事成之後,必是她心心念念的前朝復立日,她將被尊為攝政大長公主,受本王、百官以及青州萬民的伏拜。此言若假,我甘受天譴!除此,她有任何別的要求,也儘管提。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必會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