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安稟畢,狠狠踢了下那人的膝窩,怒喝:「跪下!」
那人應聲,撲跪在了地上。
姚思安又將一隻包袱也扔了過來,內中滾出來一條醃肉,幾隻餅子,指著道:「來時便背著這些吃食!我問他來歷,是否青州之兵,有無劫掠公主將人藏起,死活不肯承認!」
那人似已存了必死之心,雖被迫跪地,胸卻挺得筆直,姚思安說話時,他雙目緊閉,面上儘是受死之色。
裴世瑜那一張血污乾涸的面上,不見半分表情,只眯了眯眼,從身上拔了一柄匕首出來,示意姚思安將他手臂拿起。
姚思安依言而行。
那人睜目,看見對面那年輕男子握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陰著張面,向著自己走來,心知不妙,立刻奮力掙扎,卻被姚思安和幾名手下死死摁在地上,無法動彈半分。
伴著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呼,噗的沉悶一聲,一隻手掌斷腕而下,落在地上。血水不住地從斷臂處涌流而出,眨眼便將附近的一片地面染作了血色。
那人捏住自己噴血的傷腕,在地上打滾。裴世瑜緩緩蹲在了他的身前,欣賞似地微微歪頭瞧了片刻,便將手裡那新染著血的匕刃壓在了他一側的面臉之上,制止他的掙扎,接著,微笑道:「我四歲時,我的阿兄教我認的第一個字,你知是何字?武。」
「武者,止戈也。上兵不可無德,當以止戈為德。此話我牢記在心。但是,是你們先破了規矩!我裴家子弟這次死傷多少,日後,我要你們加倍!十倍償還!還有!」
「我可沒有我阿兄那般仁慈。你再不說,我便剁下你另一隻手。對了,我瞧你鼻樑生得不錯,割下來應當很是好玩。不如叫你自己選,我是先剁下你的另只手好,還是先割了你的鼻……」
隨他說話,他手裡那鋒寒的匕刃便沿地上之人的面臉,緩緩移向他的鼻樑。
此人便是崔交的那個手下。傍晚傳完話後,他在外面偷來補給,匆匆趕回,意外撞到了姚思安等人,怎肯束手就擒,一番殊死搏鬥後,被抓了過來。
右將軍崔重晏向來厚待手下,以重金養他家小,他對崔重晏忠心耿耿,也以死士自居。方才失手被擒,便打定了主意,縱然酷刑加身,他亦不會開口,一死而已。
此刻他睜目,看見頭頂那一張在月光下笑得宛如觀音蓮座之畔化生子的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生出的恐懼。
「說!」
裴家這少主的語調驀然轉厲,面上笑容消失,手腕亦壓了下去。
「是不是崔重晏!公主到底藏在哪裡!」
那人頓感鼻麵皮膚刺痛,瞬間頭皮發炸,再不敢不從,閉目狂呼:「我說!我說!」
壓痛之感驟然消失。他牙齒微顫地睜眼,看見對方已站直身,正在冷冷盯著自己,再不敢隱瞞,顫聲將那夜自己幾人奉崔重晏命趁亂將公主從行宮裡接出送到此處暫時藏身的經過講了。
「我乃飛龍軍校尉,本照計劃,右將軍早已來此接人回往青州了,不想宇文縱的人也潛來,追他不放,他一時無法脫身,事便耽擱了。公主……公主如今應當還在裴郎君家的祖屋裡……」
他勉力抬起另條完好的臂膀,指著西北角屋的方向說道。
雖然來的路上,裴世瑜便已猜知,她的逃離,應當就是和崔重晏謀定好的,否則當時跟隨自己將要進入行宮舉行婚禮的前一刻,她何以還會轉面特意去望對方一眼。
然而此刻,當此事真的從這個青州校尉的口裡講出,裴世瑜自己還是感到胸間有如遭受利刃猛刺,徹骨寒涼。
緊接著,便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狂烈的憤怒與受辱之感,迅速自他心底生出,將他整個人吞沒。
這時,方才一名跟隨老嫗進了灶間察看物件的虎賁捧著幾顆棗子奔來,說是方才在灶間外的路邊發現的。
裴世瑜捏在掌心裡揉碎了,抬掌指向西北屋的方向:「去那裡搜!」
瑟瑟掉頭一路狂奔,早把手裡的水袋和包著的棗子全給丟了,心慌加上路黑,竟記錯回去的道,找了兩次,終於找到返途,遠遠看見了棲身的廢屋,正要衝去,看見那裡突然光亮大作,角門被人從外強行破開,接著,湧進來許多舉著火杖的虎賁,向著廢屋方向奔去。
瑟瑟頓時止步,心臟又一陣狂跳,不知這些虎賁何以能如此快地徑直找到這裡。她睜大眼,緊張萬分地等了片刻,見那些人從裡面奔出,接著,四散分開,登時便明白了過來,應是公主已經聽到動靜,提早逃出那屋了。
她稍鬆了口氣,然而接著便又緊張起來,也不知公主逃去了哪裡。正在四顧張望,忽然看見對面走道的拐角盡頭處起了腳步聲,光亮閃動,知有虎賁正朝自己這方向來,慌忙掉頭又跑,沒跑幾步,身後也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