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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十年,他如何不知弟弟倔強如牛的性子。今日他既鐵了心地自求懲罰,若是半途而止,只怕他更難求得哪怕是些許的心安。

裴世瑛一咬牙:「繼續!」

軍正無奈,只得又落下手中之鞭。

眾人也知是無法阻止了,再無人開聲,只能默默看著。

在耳邊只剩單調鞭撻皮肉聲的漫長的煎熬里,終於,那軍正數到了最後幾鞭,眼看跪地之人那一片原本筋精肌勁的後背已被撻得皮開肉綻,竟是看不見半塊好肉,慘不忍睹,再也下不去手,胡亂用鞭梢甩過,湊數充了過去,隨即扔掉刑鞭,下跪,大聲吼道:「啟稟君侯!五十已滿!」

白氏一把甩開丈夫方才為阻止她衝上去而緊緊暗握住她的手,幾步奔到裴世瑜的身前,扶住他的肩臂,顫聲地問:「你怎樣了,二弟?」

裴世瑜慢慢抬起蒼白濕汗的臉,望向她,微微一笑,啞聲道:「阿嫂放心,我無妨——」

話音未落,一頭撲倒在地,竟是疼得昏死了過去。

天黑了下來,夫人那裡終於傳出小郎君甦醒已無大礙的消息,只也沒有氣力再見探望之人了,請那些還留在府邸的叔伯放心,自管先去,待他身體恢復了些,再去面謝眾人關愛。

一直等著的裴忠恕終於長長松下一口氣,然而再思今日之事,忍不住又越想越惱。

虎瞳護著那公主的態度,是不用多說,瞎子也能看見了。他自是不好再對那個公主如何如何,但是別人卻不一樣。當場便轉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韓枯松,罵道:「你這禿驢!看你帶出來的好徒弟!你自己做情種就好了,害我家虎瞳也和你一樣!我裴家何時出過如此沒出息的大情種?全是你教歪的!我就說,當初就不該叫虎瞳跟你親近,果然是沒好事!」

這二人是髮小,自小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又都是性情中人,說話一向直來直去。韓枯松脾氣好些,平日別的事,多由著對方,實在受不住,便往紅葉寺去清淨幾天。唯此如同逆鱗,誰人都不敢亂講,此刻見他竟開了口,還把少主的事也怪到自己頭上,怎忍得下這口氣,當即跳起,一拳暴打過去。

裴世瑛一直伴著妻子在屋中守著弟弟。他昏睡半天,妻子便紅了半天的眼睛。好容易等到人甦醒,又聽到外面傳來乒桌球乓之聲,中間夾雜著族叔與大和尚的對罵,不用看,也知是兩人又打起來了。

果然很快,婢女就在門外小聲通傳情況。

白氏知那兩人的事,別人說也無用,怕吵到世瑜,立刻推丈夫出去。裴世瑛只得起身勸架。

她的貼身大婢女鶴兒送來一碗方煎出來的湯。

裴世瑜趴在榻上,後背纏滿藥帶,臉側壓在一隻填充了曬乾的菊花和忍冬花瓣的清腦枕上。應是痛累的緣故,眼皮一直耷垂下來,半閉不動的,面依舊蒼白,長發幾絲凌亂地掛落在額上,襯托得兩道眼睫倍加鴉黑,模樣是從未有過的虛弱。

白氏十七歲正式識得他的長兄,當時他才十一歲,這麼多年看他長大,心裡早將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見他這般模樣,心疼萬分,揩去眼角殘淚,接來用調羹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邊。見他軟軟搖頭,有氣無力的,便哄:「聽話。知你沒胃口,吃不下東西,只是煎好的酥乳,往裡添了兩搓鹽而已。等你喝了精神好些,想吃了,你再用飯。」

裴世瑜依舊閉目,不肯張口。

白氏無奈,只好叫人撤下。正擔心他要餓壞,過一會兒,聽到他悶悶地道:「二叔和大師父怎還不走?我頭痛,快被吵死了!」

白氏急忙催婢女出去傳話。幸好這時聲音終於消去,轉頭看見丈夫也走了進來。

見兄長來了,裴世瑜終於睜眼,又撐臂在枕,待咬牙坐起,被裴世瑛一把扶住,將他輕輕壓了回去,道:「別亂動了!」

從大婚那夜開始,各種事情便亂紛紛一齊襲來,也是直到此刻,兄弟二人才算是得以私下碰頭,白氏知他二人應當有話,便起身讓出位置,微笑道:「我去看下晚膳。」

第35章

裴世瑛目送妻子領著一眾婢侍出去了, 轉望弟弟傷背,長長嘆了一聲。

「二郎你太倔了!為何要你阿嫂如此開口?此並非必要!你不是有意,至於那位公主, 你族叔他們又怎不知, 她非主謀,今日都只在氣頭上而已,等過幾天氣過了,料也不至於真要拿她怎樣。」

裴世瑜雙目低垂,沉默了一下, 低聲說道:「全是我該受的。比起我犯下的罪責, 這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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