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重晏冷冷望她一眼,也未多言,逕自邁步而去。
第45章
次日上路之後, 一切如常。崔重晏未再在李霓裳的面前提半句昨夜他曾言及之事,接下來的幾日,亦是如此, 便仿佛從未有過此事一樣。
他或還在等著李霓裳的「考慮」, 但李霓裳自己無比清楚,此事,她不會再有任何考慮的餘地。
人若無欲,便無所懼。對於接下來或者回青州後可能發生的任何事,她沒有半分緊張或是擔憂之感。
與她相比, 瑟瑟便顯得緊張了許多。起初在裴氏所控的太原府和晉州境內還好, 在出晉州後,她便明顯緊張起來,連晚上睡覺,也不敢有半點放鬆, 緊緊傍著李霓裳,半步不離。
不止瑟瑟,李霓裳知崔重晏亦極是警惕。事實上, 從返程第一天起,他便鞍不離馬背, 日夜警戒, 路上有任何風吹草動,必原地停下,派人先勘察一番, 在確定無事之後, 才會繼續前行。
起初她不清楚是在防備何事。幾日後,一人行道遇一夥劫道蟊賊。崔重晏身邊的同行不多,總共十餘人, 但都是強手,這一伙人怎是對手,撞上來送人頭而已。
因孫榮與崔昆正在相互諉過,隨時可能徹底撕破臉皮交惡,那條需經孫榮境內的近道,自然是不能走的。這趟返程,他們走的依舊是迂迴遠道。此前路遇流賊極為尋常,殺幾個,剩餘若是逃走,也就作罷,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但是這次,崔重晏下手卻極是狠辣,不但命崔交帶人追上全部殺死,連最後搜索發現的幾個躲在路邊荒草叢裡的婦人也沒放過。
婦人年紀不一,皆蓬頭垢面,神色驚恐,苦苦哀告,稱自己是被蟊賊所劫,不得已跟從,懇求放過。一年輕隨從對著當中姿色最好的一個婦人,執刀遲疑,顯是不忍下手。
崔交望見崔重晏目露怒意,立刻將隨從一腳踢開,自己一刀便殺死婦人,最後全部投屍在了附近的一處荒崖之下,這才繼續上路。
瑟瑟躲在車廂窗後,窺到這一幕,立刻撲合車窗,免得叫李霓裳看見,然而又如何擋得住婦人們死前的慘叫聲傳入車內。她將李霓裳摟在自己懷裡,緊緊捂住她的耳朵。
也不知想到什麼,片刻後,當那些婦人的慘呼聲從耳畔消失,她的面上慢慢浮出一縷兔死狐傷般的慘澹神色。
當天夜間,一行人在一處背風的野地里過夜。
李霓裳和瑟瑟棲身在馬車裡,崔重晏則領人在周圍輪班放哨,露宿過夜。
瑟瑟看去已從白天的事情里完全恢復了過來。她鋪好過夜用的臥衾,叫李霓裳睡下,自己最後看一遍外面。
一道暗影靜坐在不遠之外的一株枯樹腳下,膝上橫劍。是崔重晏正在親自守夜。
她將窗戶緊緊閉合,跟著鑽入被窩,和李霓裳睡在一起。或是為了寬解白天的事,告訴她,崔重晏如此防備,皆是因了來自宇文縱的威脅,至今尚未解除。
如前所言,還在太原府時,崔重晏之所以失約,未能及時到裴家老宅接走她們,是因他遭到宇文縱手下一個名叫謝隱山的人的追索。那人不好對付,崔重晏難以擺脫,雙方僵持了些天后,那人自己忽然消失不見。
就在崔重晏以為謝隱山放棄離去了,不料,前些日,又有一撥人馬繼續謝隱山的事,仿佛對他勢在必得。對方的具體身份,暫時還不清楚,但從刺探反饋的情況來看,應當也是宇文縱的人,看去,倒像是接替謝隱山來追索他的。
「崔將軍叫我和公主說一聲,明日起,咱們就要路過潼關一帶了,此段是回程里最危險的路。宇文縱派了大軍,正集結在黃河的對岸,似要從風陵和潼關發兵,攻打洛陽。孫榮正在調兵應對。」
「咱們須得小心再小心,不能走大路了。今日遇到的那些人,一個都不能留。萬一有活口落入宇文縱那些人的手裡,說出咱們去向,那便是在害咱們自己……」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摸了摸李霓裳的手,將睡了半晌卻渾身不覺熱氣的她往自己的懷裡攏了攏。
「別多想了。睡吧。」
「等過了這段路,便能輕鬆些了。」
黑暗中,她輕柔的安慰之言,傳入李霓裳的耳。
確如瑟瑟所言,次日開始,路上的所見,與此前來的時候,已是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