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瑜看一眼來人,是個三旬年紀副將模樣的人,暗呼一聲可惜。
這人已領眾多伏兵湧上。
若此刻只他自己,血氣上來,說不定就要斗上一斗,但此刻,馬上還有她在,自然是以脫身為上。
他也不纏鬥,一刀劈落,將那人逼得被迫後退,隨即便咬牙狠命揮刀砍殺,緊緊地護著龍子和懷中的她,不叫自己要害受傷,其餘不管不顧,狀若猛虎,奮力地劈出了向前的通道。
龍子隨他沙場多年,人馬心念合一,只朝主人為他殺出的空隙處悍然前行,很快,帶著背上的主人與他的女郎衝過了山坳,撇下身後人馬,入山麓,再往前奔出數丈,轉過一片山腳,登時,豁然開朗。
山腳之後,月照野岸,無邊無際。
青穹之下,河勢隨山急轉,聚起的波浪猛烈地拍擊著兩岸。
大河湯湯,正迎面滾滾而來。
裴世瑜迎著大風,一手挽韁,一手箍住身前李霓裳的腰,逆著黃河,在震耳的澎湃水聲里,沿山腳下的野岸向北,開始放馬狂奔。
方才救宇文敬的人,乃孟賀利。
他奉謝隱山之命,帶著一支人馬埋伏在此。沒想到宇文敬中途趕到,咬牙切齒道要親手捉住裴家小子,將他剖心挖肺,好為天王泄憤復仇。
今夜行動,全部是由謝隱山一手安排,他用的,自然也都是自己的人,原本並無宇文敬在內。他卻這樣聞風而至。礙於他的地位,孟賀利自然不敢反對,只好由他留下。
方才那裴家子縱馬馳來,不待孟賀利下令行動,宇文敬便已領著他自己的人馬,一馬當先,沖了出來。
他要攬功也就罷了,以他身份,誰能和他相爭,故孟賀利也未阻攔,只叫自己人跟在後面。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振威太保不知何故,都已提早擋在路口中央以逸待勞,對裴家子的來襲反應竟如此遲緩。當時情況,若等他自救,只怕腦袋已經落地。
宇文敬雖一向就叫孟賀利不喜,但生死關頭,怎敢不救,當時便奮力撲上,總算將他從刀下搶了下來,然而,也是徹底失了先機,被他一刀逼退之後,便追不上了。
雙方固然敵對,但孟賀利也不得不承認,這裴家子果然不愧「虎瞳子」之名。
他手下那些沒被耽擱的人在追趕圍堵,他竟奮不顧身,視周圍刀劍如同無物,一個人硬生生頂著,將坐騎與他身前那個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護得嚴嚴實實,不過片刻,便脫出包圍。如此武功高強,又膽大人狠,難怪天王那夜也會栽他的手裡。
原本他還可以放箭,然而信王又有明令生擒,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過了山坳,沖入山麓,消失不見。
這一番阻滯,他上司謝隱山也趕了上來,看一眼宇文敬,也未多問,立刻領著人馬,跟著追了上去。
高月垂天,大河奔流。
在濤濤的水流與怒吼的曠野風聲里,一道風影在月下不停前行。
一個年輕人緊護他身前的心上之人,縱馬奔馳在莽莽的野岸之上,駕塵彍風,將身後那些緊追不捨的人喧與馬嘶越拋越遠。
他一往直前,不見回頭,如此,沿著野岸又向前馳出去數十里地,進入一片地勢漸漸轉陡的斜陂,突然,放緩了馬速。
前方河岸因了地勢更改,驟然收窄,再往前,竟徹底消失,與山體融在了一起。
已是到了絕路。
龍子止蹄在了崖岸之前,焦躁不安地踏動馬蹄,鼻息咻咻不停。
李霓裳仰面望他。
裴世瑜轉頭望一眼身後,又轉向側旁那座漆黑的山,眺望片刻,便調轉馬頭,轉入山中,消失不見。
謝隱山領著人終於追到此地,道路阻絕。
終於還是叫他遁入了山中。
以這連綿山勢,想再捉他,恐怕更不容易了。
宇文敬大約也知自己方才壞了事,怎敢叫人知道他是被那女子給恍了下神,才錯失良機,此刻又是沮喪,又是懊惱,也不敢再貿然發聲。
「怎麼辦,信王?」
孟賀利的坐騎已跑得快要脫力,此刻一停下來,兩隻前腿便跪倒在了地上。
他從馬背上下來,焦急發問。
謝隱山沒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招了招手,喚來一名親信,吩咐一番,又將自己坐騎給他。
「騎我的馬去!儘快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