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本就只是做做樣子。
他喜歡她,並且,從一開始,在她的面前,便絲毫也不掩飾這一點。
此刻為了哄她,連瘋話都說得一本正經的,這叫她如何拒絕得了他?
她維持著拳握在胸的動作,卻不再往後縮了,只紅著臉,閉上了眼睛,聽著他胸膛下那一下一下跳動的強健而有力的心勃之聲,心很快安靜了下去。
他果然也如他方才承諾的那樣,未再擾她,只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一陣倦意襲來,她一下便墜入了黑甜鄉。
裴世瑜從深沉的睡夢裡醒來了,從屋中那根殘燭剩餘的長度判斷,此刻應是下半夜的四更末點。
窗外仍舊漆黑,耳畔靜悄悄的。身畔,她還依著他,睡得正甜。
他驚奇於自己昨夜竟也入睡得那麼快。
記得當時,她已睡去,他猶捨不得合眼,靜靜觀看她的睡顏,不知何時,竟就跟著她睡著了。
此刻一覺醒來,他覺精神振奮,此前的全部疲乏皆已消散,連身上的傷痛,經這一場酣眠,仿佛也減輕了不少。
但要命的是,身體的另一個地方,變得難受了起來。
裴世瑜覺得自己該死。不是口頭說說,而是真的該死。
今夜在獲得機會入她房門之前,他曾經暗想,若是能夠繼續和她一起度過這個夜晚,哪怕只是各自蓋被,只要躺在同一榻上,看到她在身邊,他就心滿意足了。
等到真的和她並頭而臥了,他又想,若能將她攬入懷中,如那夜在山中石洞那樣地度過,他便當真會心滿意足的。
此二願皆都實現。
然而,此一刻醒來,已是溫香滿懷,他竟還是不夠,又在心中生出了新的不可說的貪念。
是真的貪念。
他一時還不敢動,唯恐驚醒懷中的夢裡人,只閉著目,深深地嗅了一口不知從她發間還是頸下散出的香氣,只覺芬芳馥郁,幽暖襲人。
他非但不能藉此得些舒緩,反而更覺口乾舌燥。
裴世瑜的喉結動了一動,接著,睜開一雙暗欲涌動的眼目,屏息地轉過面,望向了身畔的李霓裳。
恬靜的燭照,映顯出了女郎的睡貌。
她側身靜靜地蜷臥在他的胸前,青絲烏雲似地亂堆在枕,也不再是握拳在胸要擋他的戒備模樣了。
應是睡得漸熱,她的衣袖往上推去,一條粉藕似的雪臂大半露出,拖在了被衾之外,寢衣也鬆了些領口,露出了一抹粉嫩色的貼身抹乳,將未能完全遮住的一片雪胸,襯托得格外醒目。
她渾然不覺她對一個年輕男子的全然信任,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的危險。
也不知她夢到了什麼,嘴微微嘟起,一副受了委屈待人安慰的神情——其實這或許根本全是他在為自己找的藉口。
他靜靜觀看了片刻,實在受不住了,慢慢地朝她靠去,正要親她的嘴,這時,後頸一涼,寒毛倏然倒豎的感覺。
純粹是出於本能的警覺,他抬起眼,見一個戴著鮮紅雞冠似的金色小腦袋,突然筆直地豎在面前。
是她的小金蛇,不知何時游到她身後,正豎起脖頸,兩隻碧眼盯著他,儼然隨時是要發起攻擊的模樣。
冷不防間,他嚇一大跳,停了下來。
李霓裳此時眼睫翕顫,亦被身旁的動靜驚醒。
小金蛇立刻游上她的雪臂,繞了數圈,不走了,耀武揚威似地繼續盯他。
李霓裳怎知方才發生甚事,朦朧惺忪間,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睜眼,就見裴世瑜坐在一旁,指著自己臂上的小金蛇,沒好氣地道:「公主你可醒了!它方才要咬我!你要好好管教它才行!」
李霓裳看了眼小金蛇。它趴纏在她的臂上,看去對他仿佛確實有著幾分敵意。
應是裴家祖宅內的第一次見面結了梁子,她知他和小金蛇一向不合。但這回,因小金蛇出過大力,又一路同行,漸相熟起來,她以為他倆能和睦相處了,沒想到才脫險,就又針鋒相對起來。
她不禁感到有些頭疼,想了下,哄他道:「它年紀小,什麼都不懂。方才應是與你玩笑的。莫擔心。沒有我的指令,它不會咬人。更不會咬你。」
她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繼續哄他:「天亮還有一會兒呢。你再睡吧。莫擔心。」
她躺了下去,任小金蛇纏她的臂上。又大約是不欲叫他看見,索性背對他,將臂藏在了被下。
片刻後,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它方才真的要咬我!我睡不著!」
李霓裳轉面,看見他的神情極是委屈,略一思忖,折中了一下,取來管子,將小金蛇放了進去,擱置在床尾。
「這樣好了吧?」她繼續哄他。
裴世瑜妒這小金蛇仗著女主人的寵愛,竟能和她日夜貼身。
他更不想自己和她一起時,近旁有蛇視眈眈。
他依然搖頭:「不行!等我睡著,萬一它又爬出來嚇我!我膽子小,生平最怕蛇蟲。」言罷,捂住身上的傷,皺眉又嚷起了疼。
李霓裳實在拗不過他,只好從榻上爬下,帶著小金蛇來到窗前,推開窗,放它自己在庭院裡玩耍。
她剛將小金蛇放出去,他已跟到她的身後,眼疾手快,「啪」一聲,立刻就將窗戶閉得緊緊,又檢查了一遍其餘門窗,確認都已閉緊,這才舒了一口氣,接著,將她一把抱起,回到床榻之前,將她放了回去,自己便歪在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