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急忙忙地轉身要去,卻見他慢慢轉過臉來,問道:「他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他回來後,開口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李霓裳心咚地一跳。
這一刻還是來了。她知道,躲不過去的。
她慢慢抬眸,對上他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
「他……」
她頓了一下,先問:「崔重晏如何了?」
「投水跑了。還在找。」
他只簡短地應了一句,青腫的唇角便緊緊地抿起。
獲悉如此一個消息,李霓裳一時也不知是如何的感覺。
是遺憾那個人帶著自己的「污點」仍活著,還是為他僥倖逃脫而暗自松出一口氣?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迎上他的目光,低聲道:「他說的……是真的。」
裴世瑜的面龐上浮出一縷顯然夾雜幾分驚異的陰影。
他看著她,仿佛全然不知疼痛,將他已受傷的唇角抿得更緊。
縱然昨夜心中已是翻來覆去想過數遍,她該如何解釋,才能最大程度將自己摘清,獲得他的諒解。
然而此刻,當這一刻真的到來,她忽然又有一種無從說起的茫然之感。
那些想好的飾辭,在這一刻,連她自己都覺虛偽。
她說不出來,對著他時,也忽然半點都不想說。
她定住神,鼓起全部勇氣,將當時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講她如何主動約崔重晏見面,講她如何用簪子在他掌心寫字激他,問他敢不敢要她,以及,最後如何被他取走。
講完,她看著他沉默而僵硬的樣子,從未有過如此時刻,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輕賤和無恥。
倘若不是因為昨夜的意外,她原本應當是要欺瞞他一輩子的,是不是?
她在心裡默默地想道。
良久,他都沒有反應。李霓裳慢慢垂下頸子,一動不動。
「就這樣嗎?沒有別的了嗎?」
忽然,他帶著幾分遲疑的聲音,再次響在了她的耳邊。
她慢慢抬頭,見他神情複雜地望著自己,和他對望片刻,閉了閉目,睜開眼,正要開口,他忽然又搶在前道:「罷了!不用說了!你當我沒問吧!沒事了!」
言罷,他轉面朝向那面破損的窗,看著窗外漸白的曉色,片刻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仿佛想讓自己更清醒些,隨即便從坐床上起了身。
「昨夜害你受驚,是我的錯。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去看看搜人是否有了進展!我去一下,等完事,我便來接你。」
他對她柔聲說完,扶她坐下,又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髮,隨即轉過身,朝外匆忙走去。
李霓裳看著他匆匆的背影,抑制不住心中翻騰的情緒。
「等一下!」她喊道。
裴世瑜停在一幅垂地的纁幔之畔。這是此前為婚禮而布置的。大片的用珍貴的丹雘所染的深紅帳,將寢堂飾得喜慶而不失莊嚴。
李霓裳慢慢站了起來。
「我想了想,既然已經說了,還是和裴二郎君你全部說完為好。」
「真的不用說了。」
晨風入室,捲動落地的纁帳,不時繞撲在他肩上。
他一動不動,沒有轉回身,只背對著她,如此重複一遍。
「我與他還有一件事,發生在你我舉行婚禮的前夜。」
李霓裳沒有照他所言停下,繼續自顧說道。
「那天我已下定決心,無法坐視齊王與姑母利用婚禮來謀害你們。我想做點什麼彌補,但憑我自己一個人,恐怕難以達成。我便想到了他。」
「天黑後,我將他約到河畔帳中,表達我的想法,希望他能設法提醒你們,以及向邊關傳信。湊巧,我知道你裴家可能有一筆先祖留下的藏寶,我告訴了他,加上……」
她頓了一下,看著前方那道紋絲不動的背影,緊緊捏拳,任指甲深深地插入手心,借這疼痛之感,才能叫自己有勇氣繼續將全部的不堪都說出來。
「……加上以身相許。」
她閉了閉目。
「他答應了。當時就在帳中。若不是瑟瑟闖了進來,我與他那時就應當已有夫妻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