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重晏望向他,雙目爍動著異樣的寒光。
「傳我的令,有序撤退!」
他慢慢地捏掌,握為緊拳,沉聲下令。
這一場巨大的混亂,一直持續到了天明。
天亮,白虎關再次被破,當江都王的軍隊入內,已是不見崔重晏的主力。
天鴻軍怎會真的願意和江都軍廝殺,此時一鬨而散。崔栩如夢初醒,奈何寡不敵眾,帶著自己的人馬慌亂逃走。齊王等人亦被迫逃離青州,倉皇往齊州退去。
青州一夜易主,城頭高揚起江都王的旗幟。
此時距裴世瑜立下賭約日算起,恰好是第七天。
城中滿目瘡痍,昨夜過火的廢墟地上,此刻仍在冒著濃煙。民居門戶緊閉,街道空無一人,寂靜得宛如一座死城。
一名年輕男子縱馬穿過空蕩的街道,在來自兩側門後的恐懼的偷窺目光中,來到江都王臨時設作事務處置地的齊王府,徑直闖入。
陳士遜正與麾下在商議如何接收青州並安撫民眾,聽報裴家子到,忙屏退眾人,見到面,笑著請他飲酒,以謝他此番助力。
「罷了,我不是助你!人呢?我來接了!」
裴世瑜也無客套,徑直開口便向他要人。
陳士遜一時應不上來。裴世瑜見他目光躲閃,不禁心生疑慮。
「怎麼,莫非你想繼續扣人,食言不成?」
「二公子誤會。你既達成賭約,我怎會不放人?只是……長公主人此刻已不在我這裡,被接走了!」
裴世瑜一怔:「誰接走的?去了哪裡?」
事已至此,陳士遜只好說道:「實不相瞞,天王派人將長公主接走了,留話請二公子去一趟天生城。」
這個變故,實是裴世瑜來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過的,不禁意外,又極惱怒,正待翻臉,陳士遜忙又道:「我還被告知,李家公主或許也已去了。」
陳士遜的心裡對此事極感不解。
這裴家子向他要人,情有可原。此前他娶李家公主的事沸沸揚揚,陳士遜自然也聽說過。無論他這次索要長公主的目的為何,總歸是與那位公主有所關聯。
但此事,天王怎也會橫插一腳,這就叫他百思不解。
不像崔昆這些人,借用前朝皇裔達自己的目的。
天王與李家是死敵,他要人,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順藤摸瓜斬草除根,好將全部李家後裔一併殺死,以絕後患。
但,即便天王真有如此打算,似也不必這樣大費周章。
更不用說,怎又牽扯到這位裴家子?
「你勿怪。並非是我不願守諾。實在是天王開口,我不好不應。」
陳士遜起初是不信裴世瑜能賭贏此事,加上不好拂天王臉面,便將人送走了。此刻自知理虧,只能如此歉然說道。
「此次我能拿下青州,二公子實是功不可沒。今夜設宴,請二公子為我上賓,咱們把酒……」
不待陳士遜話畢,裴世瑜便轉身,疾步離去。
第89章
五月末, 太華山頂積了一個漫長嚴冬的冰雪徹底消融,萬峰披翠,溪泉競流, 滿目皆是蓬勃秀麗的入夏之景。
這一日傍晚, 在通往潼關的一條不見人煙的野道之上,縱馬漸漸出現一隊騎影。領頭的騎者是位年輕的男子,頭戴一頂青色的箬笠,姿容英朗,背影挺拔。夕光若金泥般塗灑在開滿各色野花的小道之上, 暮風拂著多情的道旁杏柳, 盼望著系住俊美郎君的目光,卻不期他笠沿落塵,顯有急事在身,又何來心思駐足。他揚起馬鞭, 鞭梢卷碎了一簇擋在他馬頭前的花枝,亂紅飛舞,他驅著坐騎, 馬蹄踏過一地殘瓣,風一般越過溝坎, 掉馬轉上官道, 將身後的隨行拋得愈發得遠。
這行路人便是裴家世瑜。
從春入夏,距他離開河東至今,轉眼已過去數月。除去在青州停留辦事的一段時日, 其餘時間, 他幾乎都是在奔波當中度過。而今又回到了這個他曾數度出入的老地方,知官道前方不遠,便是潼關地界, 恨不能立刻趕到才好,打起精神,再次催馬。
官道旁的一所驛館附近,謝隱山正在道旁的一座別亭外等人。
他已收到消息,知裴家子這兩日應當能到,便放下別事,親自來此迎候,免得別人錯過。
眼見天已擦黑,他吩咐了聲身邊的侍從,命繼續守在此地,自己正待返身先行入驛,這時,在官道對面的盡頭處,出現一道騎影。
那影如疾風卷道,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