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不想我無妨。我想你,也是一樣的。」他開始哄她,卻不知自己此刻的做小伏低,反而惹得李霓裳倍加柔腸百轉。
這個好起來要人命,惱起來,也真的令她膽戰惶恐,度日如年的裴家郎啊!
接到瑟瑟消息上路之後,她便無暇再多想什麼了。然而在此之前,他那樣離去之後,她表面看去如常,內心卻陷入極大的仿徨。再次相見,她心中更是不安,不知應當如何自處,更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萬幸,他看去已是徹底從離去前的那一夜裡脫離出來,完全不再記得,他曾經有過如何的憤怒。
然而李霓裳卻不同,陰影依舊難消。
哪怕是直到此刻,知姑母態度已是大變,她依舊還是不敢相信,上天竟肯厚待於她,她真的可以如此幸運,從今往後,能夠擺脫她那與生俱來的身份的禁錮。
她慢慢睜目,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的正一眨不眨在望著她的俊目。
「我也想你。」
「很是想你。」她應道。
在他的眉眼裡因她這應答而開始隱露笑意之時,她又接道:「但是,我也很是害怕。」
她環顧著天王為她二人特意布置的這間華屋。
他此際仍是想不通,那個天王為何一意孤行,堅持行這在他眼裡極為荒唐的舉動,但她知道。
平心而論,這個夜晚很是美好,原本似乎不是一個適合說這話的機會。她本也沒打算提及。然而……
「你怕甚事?」
在他不解的疑問聲中,她將他從自己的身上推落,坐起背向他,略略理了下鬢髮,亦是整理心緒。
他從後迅速貼上,又抱住了她的腰。
「怎麼了?你和我說!」他固執地催問。
「你當真已不再生氣了嗎?」她轉面問他。
這話令裴世瑜浮出疑惑之色。
「你忘了嗎?」
她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你動身往青州去的時候,我知你在生氣。」
儘管已是一遍遍地告訴過自己,不要在意他那時的憤怒。
那樣的情況之下,換做是誰,都不可能當做無事。他無論如何憤怒,都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真正想要做到釋然,是如此的難。
她並非傷心於當時她那樣的討好,都留不住他的腳步。
她是害怕,那是否昭示著在他知道關於她一切的不堪之後,從心裡已是看不起她,不願碰她。真的害怕。
但當時那種境況之下,那些她與崔重晏有關的事,她不能,也不願再隱瞞下去。她必須讓他知道,再將選擇的權力交給他。否則,即便她永遠可以在他面前維持住無辜,在她自己這裡,內心也將永遠得不到安寧。
他面露恍然,輕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面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我不是在惱你!」他立刻解釋,隨即伸來雙臂,將她輕盈的身子輕而易舉地整個抱起,轉了個向,令她面對自己,兩人相對跪坐在榻上。
「阿嬌,我當時確實極其憤怒。但我不是在惱你!」
他重複一遍自己的話。
「你根本無須討好我。更不用像當時,用那樣的方式來……」
他打住了,深深地凝視著她。
「你沒有任何的不是!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一向都是如此。不管你從前做過什麼,你沒有半點錯!錯的都是別人,還有不開眼的老天爺!知道你和那姓崔的事後,反而叫我愈發同情起你。當時我若那樣要了你,我裴世瑜算什麼人?接受你對我的補償嗎?你根本沒必要那樣做的!你越是那樣,便越叫我恨自己的無能。」
「我當時唯一的念頭,便是快些去見你的姑母,好將你徹底自她手中解脫出來,往後無牽無掛和我在一起。」
「老天虧待了你,但對我裴世瑜,卻確實不薄。」
說到這裡,他的眉目舒展,神情間儘是快意之色。
「雖然我生來便未見過我的阿爹和阿娘,但我有我引以為榮的姓氏,有世上對我最好的阿兄和阿嫂,如今又遂我心愿,叫我遇見你,得到了你!」
李霓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原來此前所有的患得患失,都不過是她自己庸人自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