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曾!我只問你!」
「自然沒有!」
天王盯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道。
「宇文縱!」
裴世瑜直呼他名。
「你在告訴我,你阻攔了他們的去路,要將他們凍死在缺衣少食的冰天雪地里,逼得我姑母不得不去見你,見面後,她好端端的,便心甘情願獻身於你?」
「憑什麼?就憑你亂臣賊子的身份?憑先父被你所累,身死不久?憑她對你還有感情,心中仍是愛你,所以絲毫也不計較你所行的卑劣之舉?」
「虎瞳!」天王面色微變,低喝一句。
「你怎敢如此說話!」
「怎麼,你這就受不住了嗎?」裴世瑜冷笑一聲。
「先父對李家的忠誠,我固然不懂,也做不到,但對先父,對我裴家而言,為朝廷鎮亂,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你全家被殺又怎樣?只怪你自己無能,敗在了先父的手下!先父沒有半點錯!你卻懷恨在心,恃強刁難孤兒寡母一行!」
「我當日雖然不在,卻也不難想像,我若是姑母,只會認清你的真實面目!對你這等趁人之危的無恥之輩,說鄙視都是輕的,怎可能還會有半點情愛之心?」
「那樣的情況之下,倘若她當真如你所言,竟心甘情願,我……」
他的眼底血絲聚得血紅一片。
「我將看不起她!更寧願我從不曾來過這人世!」
「放肆!」
天王臉色鐵青,大怒之下,抬臂便欲朝他揮去,那臂又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裴世瑜只冷冷看他,眼睫一眨未眨。
天王額頭上的青筋怒脹,眼皮突突激跳,神情怒怖,整個人看去,宛如一頭暴怒的即將露齒噬人的猛獸。
然而,半晌過後,他卻還是緩緩降臂,不但如此,還呵呵怪笑了兩聲,神情詭異。
「你裴家人清高,是天下人萬流景仰的典範。我宇文縱卻是亂臣賊子,怎能與他們相比?」
「罷了,我本也不屑做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因你之故,我才多說兩句!」
「小子,你聽好,當日莫說是阻攔,我便是將裴家之人統統殺光,也是問心無愧!」
他傲然說道。
裴世瑜凝立片刻,從身上摸出一柄鞘上鑲著古老寶石的匕首,彎腰下去,輕輕地放在天王的腳前,接著,看著他,直起身,開始後退。
「宇文縱,你也聽好,我以我的出生為恥,卻以我的姓氏為榮!」
「我生來姓裴,死也姓裴。我烈祖是治戎安邊、弘毅厚德的君子,世宗一朝里的大英雄,無論夷狄,天下人所共仰!我的天祖、高祖、曾祖,祖父,連同我的父親,無一不是如此,世代遺芳餘烈!」
「這東西,今日物歸原主!」
「從今往後,我與你也再無任何的干係!」
裴世瑜的雙目宛如滴血,一字一句道完,用唿哨聲喚來了坐騎。
龍子從遠處飛奔來到近前,他縱身躍上馬背。
「你給我站住!」
天王厲聲喝道。
「你是我的兒子!你以為你不承認,便能改變這一切嗎?」
他的吼聲才出了口,便被大風吹得支離破碎,四下消散在空曠的野地之中。
「世瑜!」
天王發力追趕,然而,縱然竭盡全力,又如何能追得上駿馬的四蹄。
眼見他頭也不回,騎影漸漸拋下自己,融入遠處那片殘血般的暮影里,胸前的舊傷處忽然作痛,胸中發悶。
他卻依舊不肯停下,發足繼續狂奔。
「世瑜!」他再次提氣,衝著前方那道騎影怒聲大吼。
「你敢不回,我便殺光裴家那些——」
他話未喊完,喉頭微甜,眼前跟著一黑,腳步打了個趔趄,停了下來,慢慢地彎下腰去。
等在關樓附近的牛知文與天王的親衛們皆不放心各自主人,許久不見二人回來,正焦躁不安,看見龍子忽然豎起耳朵,似聽到某種聲音,隨即向他二人方才去的方向奔去,急忙在後跟了上來。牛知文帶人去追裴世瑜,眾親衛則趕到天王身畔,發覺他腳前的地上,竟有一攤暗血。
「天王你怎的了?」
眾人吃驚不已,圍了上來。
天王直起佝僂著的腰身,慢慢抬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