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誰知她那日到底施出何等手段,竟能叫全身被盔甲包裹得連弓箭也射不進去的副使當場離奇死去。
以醫者的經驗推斷,李軻或應是中毒身亡,但以她這嬌弱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手段,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動聲色地達到殺人於無形的目的,光是想想,也足以叫人不寒而慄。
受她所託,眾軍醫無不盡心盡力,不敢有半點懈怠。
李霓裳在瑟瑟的陪伴下回住處。
經過半個月前的那件事後,瑟瑟對李霓裳徹底聽命了起來。
無論她要做什麼,包括此次親自為城民看病,瑟瑟除去在旁全力襄助之外,不會再多問半句。
李霓裳更衣後,沒去長公主那裡,只靜靜坐在前堂之中等待。
很快,一名婢女到來,說節度使方已拜見過長公主,此刻在老宰公等人的陪同下,來此拜見公主。
話音方落,伴著一陣橐橐作響的雜亂靴步之聲,李長壽帶著李忠節已是到來,看見李霓裳,激動不已,納頭便拜。
李霓裳面露笑容,叫他起身。
李長壽起初不肯,見李霓裳走到自己面前,彎腰伸手虛扶,這才從地上起來,感激涕零地道:「老臣早年便蒙受先帝皇恩浩蕩,賜姓之榮,更是銘記於心,未曾敢忘。臣無能,於亂世中未有寸功可報,常懷愧疚之心,多年來忍辱負重,積蓄力量,唯願有朝一日,能為先帝盡忠報答皇恩。今老臣孫女有幸得嫁太子,此乃臣家莫大榮幸,亦是長公主與公主對臣家恩寵有加。老臣深感皇恩如山,願以餘生之力,領孫兒忠節,效犬馬之勞,為公主與太子盡心竭力,成就大業。此心此志,天地可鑑!」
「公主,方才在長公主那裡,節度使得見太子之面。老臣聽聞節度使有一孫女,年貌恰與太子相當,便提議婚配,先定婚事,過一二載,至適婚之年再行大禮。節度使甚是歡喜,長公主亦已應允下來。」
胡德永笑容滿面地在旁解釋。
李霓裳微笑。
李長壽心情實是激動,接著又道:「崔重晏此人,雖年紀輕輕,但絕非泛泛之輩,能力遠在老臣之上。只要他擁戴公主與太子,我李長壽甘居次位,日後便是以他為首,也是無妨,不但如此,公主與太子將來若要去往崔重晏處,我亦可率眾,追隨效力!」
「節度使忠肝義膽世所罕見,我代阿弟謝過。不過,目下暫且不必考慮這些,不如固城屯糧,以備不虞。」
李霓裳沉默了一下,笑道。
第116章
才十月, 北風便一陣緊似一陣地吹到洛陽,寒風掃葉,滿城瑟瑟。
即便是大白天, 在坊外的街道之上, 行人也是寥寥可數。
到了午,一道洪亮而渾厚的鐘聲突然從金鐘寺內沖天而發。
此聲未散,附近鐘聲跟隨響起。
俄而,滿城遠近鐘鳴,聲音響盪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之中, 送入了躲在家中避禍的居民耳里。
他們被這不同尋常的鐘聲驚動, 從緊閉的門戶內走出,來到街上,相互打聽起消息,每一個人的眼中, 都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之情,
金鐘寺的那一口鐘,平日絕無聲音, 一旦響起,便意味著這片古老的土地又更替一回主宰。
所有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就在不久之前, 金鐘的聲音才剛響過一次。
那是為大召皇帝孫榮而鳴的喪鐘,同時,也是新到的主人對所有權的宣告。
那青年將軍領著他的軍隊, 如利劍一般刺向空虛的洛陽, 沒有花費多大的代價,便順利地終結了孫榮的統治。
這對於如今的洛陽人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他們無須如從前的洛陽人那樣,付出被碾作齏粉的代價。他們只需靜待新主上位,如從前曾經重複過無數次的那樣,等到一切從頭開始,便可恢復原本的生活,直到不知何時的下一次,又一位新主到來。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來得會是如此之快。
橫海天王宇文縱抵達了。
他親自率領萬眾之軍,從潼關東出,沿著洛河,順流而下。
天王的大軍舟騎並行,水陸共進,浩浩蕩蕩,如巨龍一般,在這一日,開到了洛陽。
洛河的兩岸龍幡虎纛,旌旗蔽日,巨龍陣內,刀戈所發的雪亮光芒如霜雪一般,倒映在洛河的萬頃碧波之上。
不久前奇襲奪地的崔重晏已在天王抵達之前,率領部眾退出了洛陽。
今日,當地的舊官、名士、人瑞,數千之眾,徒步出城二十里地,跪候在洛河的岸邊,恭迎天王的到來。
天王乘坐在一艘藏納雄兵的巨船之上,在兩岸騎銳與步卒的持護著下,劈波斬浪,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縴夫所發的號子之聲,響徹震天。
洛陽令登上巨船,戰戰兢兢地被引到一間闊大的船艙之中,看見一道披袍擐甲的身影端坐在艙室的中央,其人雙目如電,不怒自威,兩旁侍立的隨將更個個宛如怒目金剛,殺氣騰騰,不由雙膝發軟,噗通一聲下跪,顫抖著手,高高舉起手中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