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妘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到床榻旁邊湊著宣穆和裴三的兩張小臉,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無奈一笑:「三姑娘可是來尋宣穆的?」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宣穆:「帶三姑娘出去罷,我就是風寒有熱而已,你們兩個在這,看起來倒是更像要給我送終一般。」
裴涿邂聞言手上一頓,倒是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他沒往床榻那邊去看,腦中卻好似已經勾勒出蘇容妘無奈又怔愣的模樣。
他指腹無意識地撫了撫手中的捲軸,視線無處可落,便看向了捲軸上。
上面畫的是個女子,荊釵布群難掩容色,指尖正撫著耳鬢的那朵菊花,連被風吹拂起的衣角都畫的十分生動,似是將畫中人畫的活起來一般。
裴涿邂雙眸微微眯起,畫中人應當是蘇容妘。
他視線稍稍下移,最後落在了畫右下處的一列小字——垣影斜疏射炎光,菊園香氣撲鼻長。
這字是蘇容妘的字,只是這詩並不對,不該是菊園,合該是橘園才對。
他指腹撫著畫中人的面頰,而後撫上畫中人鬢角的那菊花,卻是陡然聽到旁側有人開口:「裴大人也在?」
裴涿邂視線從畫上移開,終於可以朝著床榻上看過去,但他開口的,卻是一聲沒什麼情緒的:「嗯。」
蘇容妘已經坐起了身子,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寢袍,但頭髮依舊披散著。
這副模樣其實也不合規矩,但因著屋中有下人,還有兩個年歲不大的孩子,倒是顯得沒那麼奇怪。
只是蘇容妘在看到裴涿邂手中拿著的畫時,瞳眸瞬間怔縮,身子好似突然有了力氣一般,直接下榻竟是連鞋都沒穿,直接幾步過去就要將那畫拿過來。
裴涿邂眉心微動,在她即將觸到畫時將其往後撤了撤,另一隻手扶住蘇容妘的腕子,這才沒叫她的身子摔下去。
「裴大人!」
蘇容妘聲音拔高了些,而後抽回手來,卻還要去拿捲軸:「還請裴大人將畫給我。」
裴涿邂手上一空,見她還是有些站不穩,瞳眸微動,到底是將畫遞了過去。
「只是覺得此畫執筆之人畫工不錯,便看了看,蘇姑娘何必這般著急。」
竟是急到連身子都不顧。
「畫工不錯你便可以隨便看?」蘇容妘將畫上下檢查一遍,指尖都有些發顫。
她不善的語氣叫裴涿邂眉微動,眼看著面前人神色明顯緊張起來,在看到畫並沒有破損才將其慢慢捲起。
再抬頭時,能看到她強壓情緒的模樣。
「我雖然借住在裴家,但我的東西並不是裴家的,裴大人上次擅自拆薛統領給我的信便罷了,如今我房中的東西也要隨便動不成?」
她說的有些急,猛地咳嗽了幾聲,這叫後面跟著要來給她穿鞋的侍女都不敢上前。
裴涿邂似覺得又什麼東西在心口處翻滾掙扎,擾得他連呼吸都有些悶重。
他倒是沒有顧及房中的其他人,只是緩聲音開口:「此畫擺在明面上,若蘇姑娘當真這般珍視此畫,還是收好了,莫要隨便鋪陳出來。」
言罷,他看向裴浮若:「我在門外等你。」
他沒再多分給蘇容妘一個眼神,轉身便直接離開了此處。
蘇容妘提著的一口氣似是突然卸下,她有些站不穩,伸手撐在旁邊桌子上,卻還是撐著將畫放回了原處。
兩個丫鬟這時候才終於敢上前來扶她,將她攙到床榻上繼續休息。
因著此事,蘇容妘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上更蒼白了幾分,她緩和了兩口氣,這才對著裴浮若露出一個笑來:「宣穆,送一送三姑娘罷,今日能得姑娘來看我,我心裡歡喜,也不想因我過了病氣給三姑娘。」
這會裴浮若倒是真不好再留,只又說了幾句叫她好好休息的話,這便出了門去。
蘇容妘閉了閉眼,身上脫了力氣,卻是還是因為那畫被人看見而心中有氣。
旁人怎麼可以看她的畫?又怎麼可以隨便去動?她自己看的時候,都是小心再小心。
她深吸一口氣,生了病的人就是會更藏不住情緒些,她用小臂遮住眼睛,聲音也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哽咽,開口對著那兩個丫鬟道:「多謝你們照看我,我想自己一人再睡一會兒。」
門外的裴涿邂心裡也算不得多好受,他立在院中,雖則面上沒什麼變化,但袖中的手卻攥得緊了緊。
眼看著他出來沒多久三妹和宣穆便跟著出了來,緊接著兩個丫鬟也沒能倖免,他眸光冷了下來。
宣穆上前幾步道:「裴姨夫你別怪娘親,那畫娘親很是珍之重之,平日裡我也是動不得的,她今日生了病,還請姨夫別放在心上。」
方才娘親的模樣也是叫他沒想到,但他知曉娘親對事不對人,更不想叫裴姨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娘親有了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