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南搖頭:「不可笑,因為我本來就是想幫你的。你知道有一個成語叫當頭棒喝嗎?你知道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誰嗎?是我。
當時你中霍崢嶸的毒太深了,唯有我這樣當頭棒喝,你才能看清真相,找回自我。現在的你像一棵獨立生長的樹,你不再像藤蔓一樣,終日纏繞在霍崢嶸身上。」
江茶對此不置可否,她默然半晌,說道:「我想跟你聊一聊我這幾年的經歷,你願意聽嗎?不願意聽就算了。」
宋知南點頭:「我當然願意聽,我今天就是來聽故事的。」
宋知南帶著江茶走到換了個有陽光的地方,「這個地方挺好,你就在這兒說吧。」
江茶的聲音悅耳好聽,娓娓道來:「我跟霍崢嶸到他的家鄉插隊,我本來是要去內蒙的,是他爸非讓我去照顧他。他覺得霍崢嶸走到這一步,我有很大的過錯。我起初覺得沒有什麼,反正到哪兒插隊都是插,而且那個地方畢竟是霍崢嶸的家鄉,霍崢嶸曾不止一次跟我描述他家鄉的美麗,老鄉們的淳樸善良,老家女人的賢惠無私。我以為,我們去那裡會受到一些關照。」
「可是,我想錯了。以前,他老家的人對他充滿善意是因為他爸有本事。那些人樂意對他展現自己最善良的一面。
他爸一倒下,那些人的真實嘴臉就露出來了。他們對他冷諷熱嘲、瘋狂打壓。連他親叔伯堂兄弟都笑話他。說他以前總是高高在上,如今落到這一步純屬活該。
霍崢嶸從高處跌到低處,本來就難以接愛這巨大的落差,再加上這些人的打擊和嘲笑,他真的得精神病了。」
江茶怕宋知南不明白,特意補充一句:「他之前的精神病是假的,是為了逃脫刑事責任,也為了給顧家一個交代。」
宋知南說:「我知道,你接著說。」
江茶的目光看向遠處:「你知道霍崢嶸老家的情況嗎?他的老家在江南省西部一個十分偏僻的山村,周圍大山環繞,風景優美,空氣清新。同樣的的,那裡交通十分閉塞,人們的思想十分落後。你能想像嗎?都解放二十多年了,他們村里竟然還有人溺死女嬰,不是一個兩個,是很多人。」
宋知南點頭:「我也聽說過。」
江茶的語氣陡然變得激切起來:「我親眼見過河裡飄著嬰兒的屍體,我們隔壁的嫂子連生四個女孩,第五個還是女孩,他們直接把剛出生的孩子扔到尿桶里。我跟另一個女知青急忙把孩子抱了出來,用溫水把她洗乾淨。她還朝我們笑,我們倆看著她的笑臉,忍不住哭了。」
「後來,我們把那個孩子抱回知青點養著,一個嫁到本地的知青大姐收養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名叫念青,現在四歲了。」
宋知南看著江茶:「沒想到你還有善良的一面。」
江茶神色平靜下來:「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善良的人,只是你喜歡跟我作對罷了。」
宋知南微笑著說:「這不重要,反正你釋然了,我也無所謂了。你接著說,我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
「……那裡有很多跟我一樣的知青,有男有女。剛開始我跟那些女知青來往不多,因為我以前總覺得女人之間相處太麻煩,不像男人那樣爽朗大氣好相處。
後來,我被霍崢嶸折磨毒打的時候,只有女知青肯幫我。有的男知青倒是有心想幫,但誰幫我,霍崢嶸就說誰跟我有私情,那些男知青嚇得離我遠遠的。
而那些鄉親們則是一邊看笑話一邊說霍崢嶸終於像個男人了,打我打得好。我當時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逃到女知青宿舍里,大家接納了我,還一起幫我擋住門。
那一刻,我真的無地自容。後來我搬回了女知青宿舍,我們越來越團結,因為在那個吃女人的地方,我們不團結就活不下去。我們從來都是集體行動,從來不敢落單,一旦落單,後果就不堪設想。」
「後來,我救了一個差點被拐到深山的女生,大家對我更加喜歡和信任。
我有了很多朋友和姐妹,還拜了幾個下放到那裡的知識份子當老師。她們關心我愛護我理解我,以前都是我關心理解別人。因為這段經歷,也因為她們,我對於男人的愛就不那麼在意了。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的愛多可笑啊。他們真的愛過女人嗎?從來沒有,顧朝華也好,霍崢嶸也罷,他們最愛的從來都只是自己。他們根本不懂得愛不懂得尊重女人。當他們意氣風發、生活無憂或者閒得無聊時,他們願意寵著你哄著你,就像對待一隻寵物;一旦他們跌落低谷,他們就會原形畢露,他們變得暴虐墮落,疑神疑鬼、胡亂猜疑。
不是我不想跟霍崢嶸共患難,而是我根本無法跟他相處。當我受不了霍崢嶸想要離開他時,他就發動周圍所有的人一起攻擊我辱罵我,說我嫌貧愛富,說我想另攀高枝,還說我早已是他的人已經不乾淨了……」
江茶說到這裡忍不住抹了一下眼淚:「我真的難以想像,一個男人可以對曾經的戀人惡劣到這種地步。」
宋知南對霍崢嶸的變化毫不驚訝。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女人以為她的男人跟別的男人不一樣,其實她錯了,他們都一個樣。
男人以為他的女人跟別的女人都一樣,其實每個女人都不一樣。
宋知南插問了一句:「你看清了霍崢嶸的真面目,所以跟顧朝華聯手弄死了他?」
江茶急忙否認:「不是我,我沒有。是霍崢嶸自己掉進河裡淹死的,跟我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