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他的手被碰了一下,溫熱傳來,手腕內側的燙傷位置被掌心覆蓋。
周珞石沒睜眼,他不至於被弟弟碰一下就驚訝躲避,即使弟弟可能對他抱有別樣心思。他只是在想,陳年舊傷而已,弟弟為何如此在意。
一行人到了景區,望著深不可測的峽谷,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膽兒肥的躍躍欲試,膽兒小的暗中觀望。有勇士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回來後腿軟卻拍著胸脯保證說,好玩得很,恍惚間甚至看見了前世的親人。大家笑作一團,排隊開始體驗。
蹦極分為單人和雙人,對應單身狗和情侶。
向晚清走過來問:「不去排隊嗎?你玩單人還是雙人?」
周珞石沉思了一下,說:「雙人吧。」
他需要做最後的驗證。
身邊的兩人同時眼睛一亮。
向晚清說:「弟弟太小不適合玩這種極限運動,要不,你和我?」
Bryan立刻反擊:「我不小,你不要試圖拆散我和哥哥。語文林老師說了,棒打鴛鴦要下地獄!」他在面對除哥哥外的人時,總是冷冰冰。
周珞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亂用成語。」
Bryan瞬間變成慫包:「請您教我。」
「你這麼會自學,看來是不需要我教了。」周珞石雙手插在褲兜里向排隊處走去。
Bryan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發誓:「我再也不自作聰明,不亂說話。」
周珞石慢悠悠地說:「你也知道自己在亂說話。」
Bryan心虛地再次認錯,他的暗度陳倉被哥哥發現了。
前面的隊伍漸漸縮短,很快輪到兄弟兩人。
工作人員往兩人身上固定設備時,兩人幾乎面對面。Bryan從耳朵到臉頰全紅了,他欲蓋彌彰地移開目光,又忍不住偷偷看哥哥。
周珞石一直在平靜地觀察,近在咫尺時,任何微表情都逃不過眼睛。他的目光掠過弟弟通紅的耳朵和臉,心裡若有所思。
Bryan覺得哥哥的目光像探照器,精準,直刺人心。他被盯得耳朵更燙了。
極深的峽谷,極速的墜落,普通人在面對極限運動帶來的腎上腺素飆升時,會忍不住尖叫。
可周珞石不是普通人。
從墜落到上升的全程,他都處於實驗觀測者的狀態中,絕對的冷靜,絕對的抽離,絕對的理性。
失重,風聲,他甚至都沒眨過眼睛,專注地收集與分析弟弟臉上的情緒變化。
等回到地面,周珞石已完成了深思熟慮,他覺得可以下結論了。
第二天,周珞石把弟弟送去車站,平靜地告訴弟弟,這個暑假他將留在省會,去參加當地一個生物製藥公司的暑期實習。
Bryan慌亂又驚訝:「為什麼,哥哥?你昨天都要和我回家。」
周珞石說:「沒有為什麼。」
Bryan傷心地看著哥哥。過去的暑假裡,他和哥哥會形影不離,一起打遊戲,看電影,吃飯睡覺都在一起。
可他傷心的目光顯然不能對周珞石造成影響。
周珞石按著他的後頸推他上大巴:「你回去陪爸爸媽媽。」
「我想留下,哥哥,請讓我留下。」
「實習會很忙,我沒有空管你。」周珞石把買來的礦泉水塞到弟弟書包的側邊,「媽媽工作很累,你在暑假好好陪陪她。」
車開動後,Bryan把臉貼在車窗上,難過地看著哥哥毫無留戀的背影遠去。
暑期實習忙碌而充實,這是他愛的行業和工作,周珞石很是投入,每天都在製藥實驗室待到很晚。
好在父母帶著弟弟在國外,時差剛好能讓雙方通上話。
周珞石不能陪在父母身邊,便每天打去視頻。他態度耐心,說話詼諧,常逗得父母大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像平常一樣關心弟弟的漢語和詩詞,態度並未表現出不同。
可Bryan又怎能察覺不出他那隱秘的疏離。
視頻中,哥哥從未給過他一個眼神。
七月中的一天,周珞石離開實驗室已接近零點。
深夜裡大雨傾盆,厚重的雨幕隔絕人的視線。今年夏天的第一場暴雨,以千軍擂鼓之勢襲來了。
單肩背著書包,周珞石一邊往外走,一邊埋頭看打車軟體,這樣的天氣,額外加錢也沒有司機接單。
他站在製藥公司大樓的門廳處,抬頭望著重重雨幕,正當他思索是淋雨還是等雨停時,一道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