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一切的宴涼舟輕聲問道:「尹志畫是不是告訴你,如果你想把這件事鬧出去,你不但沒法證明自己,還會連累你哥哥?」
在熟悉的香氣和他溫和的嗓音中漸漸平靜下來,沉山晴點點頭:[他說他會公開宣稱我哥哥忘恩負義污衊他,那樣我哥哥的事業……]
看到了沉山晴眼中的恐懼,又想到沉游川靜靜地坐在車上,等著那抱皮球的孩子慢慢走過馬路時露出的溫柔的微笑,宴涼舟閉了閉眼。
真該死啊,某些人。在沈游川為了救別人家的孩子而毫無畏懼地與持槍的歹徒空手搏鬥的時候,他家裡的孩子卻飽含恐懼與冤屈地被人威脅著。
他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
有些人對外披上一層仁義道德的假皮,兢兢業業地偽裝幾十年不露破綻,實質卻在背地裡把惡意傾瀉到一個患病的孱弱的孩子身上。
這樣的人怎麼配得到沉游川的尊敬。
沉山晴還在解釋: [尹先生和我約定好了,在這幅畫之後,他不會再拿我的畫。那幅作品就當是這麼多年來的學費和收養費,我和他之間徹底兩清了。 ]
[他不會再用恩情來要挾哥哥,哥哥也不必知道這些。只要回到國內,我們就可以一起平靜而快樂地生活了。 ]
宴涼舟看到她臉上的嚮往和堅定,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這孩子雖然聰慧,但因病被困在小小的封閉的世界裡很多年,對於人性的醜陋和惡人卑劣的程度認識得不夠深。
而且,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之後不會再拿,也就是說,之前他就已經拿過你的畫了嗎?」
可他仔細對比了尹志畫的作品和印象里前世畫廊里陳列的,除了《遙夢》之外並沒有其他重合的作品。
沉山晴沉默了片刻: [有一些我覺得失敗的草稿,或是畫了一半不想畫的,尹先生會拿回去廢物利用,對著草稿畫成自己的畫。 ]
宴涼舟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沉山晴顯然不是很關注這些,只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時間:[五六年前吧。 ]
那差不多就是尹志畫慢慢畫出風格,漸漸成名的開始。宴涼舟記得自己查出來的資料里顯示得很清楚。
之前尹志畫只是一個教學能力不錯,風格中規中矩,只能被稱讚一句基礎功很紮實的畫匠。媒體讚揚他五六年前漸漸開始磨礪出自己的風格,是多年來的積累厚積薄發,大器晚成。
誰也想不到那竟是他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那裡偷來的創意。
沉山晴見他表情嚴肅,有些慌張地比劃著名: [沒關係的,那都是一些我覺得不喜歡,不好看的草稿,他不拿走我也要丟進垃圾桶的。他用畫具和顏料來換,我覺得很值得。 ]
至少給哥哥減輕了很多負擔,不用讓他再愧疚無法給自己提供好的繪畫條件。
自我要求很高的天才看不上眼的,隨手丟下的「垃圾」,也夠貪婪的庸才吃得撐腸拄腹,肥頭大耳了。
對於那些被拿走的東西,沉山晴真的不介意嗎?
宴涼舟忽而想到一個問題,這個時間差不多也是沉游川高三徹底改變人生道路的節點。於是他問道:「你那時候突然病得很重,不是因為發現他拿了你的東西生氣的緣故嗎?」
對於像沉山晴這樣常年生病的人來說,情緒的劇烈波動對身體的影響有時候是致命的。
沉山晴瑟縮了一下,可能是想起了那時病重的痛苦,臉色有些發白。
但她搖搖頭: [不是的,我真的不在意這些。那時我年紀小,畫技確實不夠好,而且他答應我將來如果畫出了滿意的作品,他就拿自己的人脈給我推薦。他今年遵守了承諾。 ]
能看出她確實不是逞強說假話,是真的不在意,而且對於這個交換的結果似乎已經比較滿意了。
宴涼舟想起今年沉山晴的「首秀」作品確實是在尹志畫的引薦下,賣出了一個對新人來說還不錯的價格,並在藝術圈子裡一炮打響了名氣。
沉游川說起此事時還對尹志畫非常感激。宴涼舟知道他高興不是為了錢或名氣,而是為了妹妹因為此事展露出的自信和笑容。
結果連這點幫助,都不是出於真情,而依舊是利用,是靠沉山晴自己做的交易。原本想勸沉山晴向沉游川坦白一切的宴涼舟這下也開始猶豫了。
沉朋友知道一切後,該多難過啊。他心中再次浮現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