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立刻領會這話里其他的意思,眨眨眼,故作恍然大悟道:「也是,這話姨丈必然不會同姨母說的,他們二人從來只聊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廟堂之事再大,在我姨丈眼中,也重不過為我姨母描眉敷鈿。」
「剛說你孝順,又在這裡排揎長輩。」崔鶴雍的緊張頓時散去不少,這話雖是調侃,但表弟的小姨和姨丈他也見過,他自詡和妻子武蘭纓兼之少年夫妻感情非比尋常,卻也不敢同這對四十來歲仍然老房子越燒越旺的中年夫妻比什麼恩愛繾綣、鶼鰈情深。
果不其然,這對夫妻來接外甥,也是形影不離的,想來為了陪愛妻,衛琨衛大人又找上司饒了假。
「我那苦命姐姐的好孩子……」
當然,除了二人的感情,一成不變的還有梁道玄的姨母戴華箬迎上來的這句話,多少年次次如此。梁道玄卻仿佛還是第一次聽,笑吟吟扶住哭得發顫的姨母輕聲道:「姨母,姨丈,快別傷心了,這回我常住帝京,你們可以看個夠了。」
這般熟稔的語氣,猶如常年養在膝下的孩子一般,沒有半點見外和冗餘的禮數,窩心得衛琨都掉下了眼淚:「好好好,給你騰出了挨著小花園的屋子,可亮堂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快哄哄你小姨,三天前咱們就問著信差人來等,左右沒有消息,她疑你半路船翻了掉進水裡,哭得飯都沒好好吃。你看,我就說,我們玄兒福大命大,這輩子必然無災無難的。」
衛琨雖年屆四十,但許是多年閒差,無甚可氣無甚可煩,容貌與氣色說是三十歲年輕郎官都有人信,身姿依舊挺拔,無有大腹便便的頹態,唯獨笑起來眼角藏不住年齡,一層層的笑紋展開,滿眼儘是長輩的慈愛。
與之相比,被一襲霽色披風攏住的戴華箬也不遑多讓的年輕,他們二人膝下唯有一女,已然成親,如今隨著官身的夫婿在外任,二人便是這樣人前一站,任誰也看不出已是快做外祖的人了。尤其姨母,舉手投足的嬌態便是好多閨中女兒都要被比下去,偏她一副弱柳扶風的做派,人又生的纖細柔美,全無矯揉做作之感,尤其是那捻帕拭淚的動作教人心都碎了。
「哪路水神不開眼,敢教我姨母傷心落淚。」梁道玄攙扶著姨母,到了碼頭為給往來官宦貴客們遮風擋雨搭建的遮亭,這裡避開人多口雜,又有竹簾帷幕遮擋,是久別重逢等不及回家說話的好地方。
「晚輩見過表姨丈,表姨母。」崔鶴雍規規矩矩行禮,他隨著梁道玄也將二人往親近了叫。
戴華箬含著眼淚帶笑頷首,衛琨也笑著開口道:「雍兒愈發的一表人才了,好啊好啊,這一趟辛苦外任歸來,今日不如也住咱們家去,一道吃飯也熱鬧。」
衛琨好客和善崔鶴雍是知曉的,也明白這不是客套話,欣然答允道:「表姨丈惠請,自當從命。」說罷不忘向戴華箬說道,「一路雖然奔波勞碌,但請表姨母放心,表弟身體康健,絕無大礙。」
戴華箬這一雙眼始終盯著容貌肖似姐姐的梁道玄,泫然欲泣道:「你們都說玄兒好……可我怎麼看,那也是比上次見瘦了,又過了長高的年歲,果然是遇見什麼事有了煩愁,快和小姨說說。」
梁道玄對這樣的情形和話語早已應付得得心應手,只言笑道:「姨母,我好得很啊,你看……」
「敢問……可是國舅爺尊駕在內?」
一聲尖細卻竭力壓低的嗓聲打斷了的閒話家常。
隔著簾幕,只見畢恭畢敬含脊垂首的三人影子,崔鶴雍上前撩開,亭內皆是一愣。
三位宮中太監朝梁道玄齊齊施禮:「見過國舅大人。奴才奉懿旨,迎國舅大人入宮。」
這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太后消息靈通,派人不知道在此處蹲守多久,或許沿途還有耳目……總之梁道玄一露面就被捉住,一刻沒有緩和。
要知道按照規矩,他今夜好好休息,第二日沐浴更衣修飭一番儀容後,再走程序報見入宮面聖,待宮中下旨,方才可行。如今省去諸多步驟,只宮中奉懿旨的人來接,他雖是可以長驅直入,但免不了使人心生疑竇。
太后……就這樣著急嗎?
小姨母見自己如此急切,是因為二人切切實實是有親情在的。
當年不顧剛生下表妹,得知姐姐已死姐夫續弦,唯一的孩子又被姑姑抱走,小姨母瘋了似的北上尋親,一路勞苦,又大病了一場,終究皇天不負,親人相認,這些年一直多有往來,不單是寒暑寄送各色親手縫製的衣物與其餘體貼之用,隔一陣子,一家人即便相隔大半個貫天江的流經,也要見上一見,小姨母雖未養育自己,可血濃於水,從未弛遠。
但他和自己的親妹妹、當朝太后梁珞迦,卻是一面也未曾見過,一句話也不曾捎帶。
如果說思兄心切,怕是三歲小孩都不會信這託辭。
戴華箬聽了這話急了,不等她開脫推諉找到合適的藉口,梁道玄已然上前一步,和聲和氣地對領頭的太監道:「既然如此,不好讓太后尊駕久侯,不知可有馬匹,我即刻動身隨幾位大人入宮。」=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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