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想來早就急不可耐交出行刺案這燙手山芋了。但代價又是什麼呢?
在衙署門前威武的兩座盤龍獅前迎接梁道玄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從旁協助又及時趕到的值勤禁軍校尉白衷行,可梁道玄一下面就看出端倪,白校尉這一身北衙禁軍的麒麟寒鐵甲是沒有變,但巾領顏色由霽紅換成了石青,護臂甲也無有雁翎紋雕飾。
「白校尉,這是……」
梁道玄和他還算熟識,宮中說過幾句話,加上那天如若不是他及時告知,沈宜也未必能救下自己,於是心中是存了些感念的。
白衷行面有慚色,行了下屬見禮側頭不視:「卑職護駕不力,已遭軍法削處,國舅大人萬不可如此稱呼,叫我白拱衛即可。」
梁道玄心下一驚,白衷行竟為此事連降三級。
外軍或邊軍校尉手下不過五十人,但禁軍因編制側重守備,選拔嚴格,能為校尉者武銜都要高外軍兩級,且可統帶前、中、內三朝之一當日的守備任務與人員,於仕途上可謂風光無限。
這一降,白衷行原本光明的前程是徹底沒了。
但問題是白衷行那天是負責前朝守備,孝懷長公主穿過內朝中朝至此,他並無玩忽職守的罪責,結果卻遭此牽連,這其中是否有為息事寧人而選擇犧牲下屬的可能?
那問題就沒有梁道玄來得路上想得那樣簡單。
看白衷行略顯僵直的身形,想來他還造了軍法的皮肉之苦。此時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梁道玄和沈宜誰也沒有將那日審訊的決定性證據告知旁人,可有些地方似乎已經斷過案了。
「白拱衛。」梁道玄還是保持禮節,以白身的身份向對方見禮,「我是來見向將軍的。」
此處人多眼雜,貿然安慰失意者說不定只會給對方惹麻煩。
「將軍讓卑職在這裡恭候,這邊請。」白衷行感激地看向梁道玄,側身讓出道路。
二人一路無話,而禁軍府衙肅穆甚於任何一衙門,石塑猙獰門帶凶獸,走三步豎著一武器架子,行五步立著一夔紋軍鼓,煞氣極重。
想來被帶至此處時,禮部諸位官員夠不好受的。
「國舅大人,您受累了,勞煩您親自走一趟,誒亞這真是……」
剛到正武堂前,身高八尺肩臂寬闊的向熊飛就熱情迎了出來。
他擺擺手,白衷行禮畢離去,向熊飛熱情地招呼梁道玄往堂里進,也不給他說話機會,自顧自道:「我也是萬分無奈,萬分無奈啊……這上面催得緊,人又不許提走,只能這邊對個證,明知國舅大人在養傷,還是叨擾,您千萬見諒包含。」
鑑於向熊飛還是自己姑丈崔函的上司,梁道玄未有官身,本想行個子侄輩的禮數,誰知這位高自己半頭的左將軍過於客氣,倒讓他不好意思行大禮,只得笑道:「左將軍為聖上效命,尊奉皇憲典領百將,我不敢造次,只等您吩咐。」
向熊飛請梁道玄坐下,自己也靠近白虎頭的高背將軍椅中,那椅背也沒高出他腦袋多少,竟似尋常,不礙著他閒倚斜靠:「這話國舅大人說出口,我也就放心了。我這一生,為先帝知遇之恩已是不敢懈怠,再得終龍托詔,簡直如履薄冰。不過我幸不辱命,已奉太后懿旨,審出結果了。」
向熊飛神采飛揚自一旁桌上捏起一厚摞紙張,遞給梁道玄,靜靜看著他閱讀。梁道玄注意到他的觀察,於是即便他越讀越生氣,表面上也仍是質樸的訝異和不解。
「這些供證……可有什麼問題?」向熊飛笑呵呵問,「國舅爺別客氣,有就說,我解釋與你聽!」
梁道玄強壓心頭憤怒,惶然道:「這……竟是禮部儀制司一正八品禮議郎為主謀?」
「欸……不是主謀。」向熊飛趕忙道,「是此人曠職僨事沒有及時發現蒲安壽與蒲榮的關係,審驗遞交禮部的告身不盡心,這才放了那賊人進宮去,危急國舅爺太后與聖上的性命,如今他已招供。哦對,聽說內侍省的沈大人也抓著一個玩忽職守的小太監?那天本是此人當值,卻看護長公主殿下不利,真是極奸巨惡!他們二人偏巧行事不夠檢點謹慎,致使國舅大人您受傷,太后與聖上受驚,實在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