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傷之語,不過辛公公說話水平擺在那裡,一番陳言也能有捧有理,聽得人周身痛快。
「於是我就想,國舅爺您想好好做這個差事,我就也奉陪到底,人一輩子啊,可能就遇見這一回貴人,我一個沒人睬的畸零之人,能得今天這份器重和施展,都是國舅爺的提攜,我若不能全力以赴,豈不是自負所託?所以您就放了心,使喚我啊,不必顧忌。」
梁道玄也起身相送,笑道:「公公哪裡的話,這宗正寺想有舊日裡的門庭,咱們二人誰都少不了。有誰求您辦事,回頭您寫成條子給我,只要是宗正寺有例有據的,我必然不會怠慢。」
辛百吉年紀雖是四十出頭,但因臉龐圓潤笑容可掬,顯得十分年輕,「有國舅爺這句話,我哪還能不放心?國舅爺也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二人一前一後,一走一送,談笑間步出內堂,誰知前廳後堂間的廊道上竟有人奔跑,好巧不巧,正撞在回半個身子同梁道玄講話的辛公公身上。
辛百吉一個趔趄,要不是梁道玄即使拉住,險些要坐在地上,來人是九寺衙署負責巡邏通傳的鼓吏,看見梁道玄與辛百吉的官袍,一時驚懼交加,不顧自己也坐在地上,慌忙叩頭請罪。
「好啦好啦,死不了的……別磕破腦袋,忘了正事。」辛百吉並未因此發怒,反而主動攙扶起年輕鼓吏,「小小年紀,往後還要當差的話,可得謹慎點,記住了。」
梁道玄愈發覺得辛百吉不是那般趨炎附勢又拜高踩低之人,不由再次刮目相看。
這時那鼓吏也緩過勁兒,稟告道:「回稟梁少卿,來人說是廣濟王殿下的弟弟在國子監同人撕打,受了傷,想請您過去。」
「這事兒鬧得……」辛百吉也是一驚,當即道,「可咱們梁少卿也不是他家親長,這過去總得有個由頭吧?」
「這……來人沒說,只說求您幫忙……」鼓吏不住撓頭。
梁道玄稍加思索,便命鼓勵回去通傳讓來人稍安勿躁,轉向辛百吉:「公公,這事兒我得親自去一趟。小世子在京中並無直系親長,他的事本也是宗正寺調停,我如果袖手旁觀,旁人會輕視小世子的。」
第61章 同音共律(二)
九寺街到國子監拐四個彎穿一座橋過三條街, 打馬加鞭半柱香不到,梁道玄就站在了門前。經過太宗時期的兩次擴建,國子監左包孔廟右含弘文館所屬的刊局,規模氣勢宛若行宮, 藍地匾額書有敕建國子監五個大字, 左右有中京府衛戍軍士值衛, 攔住了梁道玄的去路。
出示腰牌,二人朝他規矩行禮放行,梁道玄步入前進院, 迎面七開的正廳比自己侯府規制還要氣派,果然是家國文教之重地,光是石碑就列有六牌之多,幾個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了。
這是表功勸學的進士碑, 每次科舉結束, 都要將今科進士的姓名祖籍刻上, 以昭千古重示文儀。最新的那個石碑, 梁道玄都不用去看,上面第一個肯定是自己的名字。
「梁少卿,您總算來了……」
迎面而來的老僕正是當時陪著小世子到自己府上來的那位,老人眼睛都哭紅了一圈, 語氣焦急溢於言表:「我們家小世子現下給帶進思省齋一個時辰了,還沒個音信,我們王爺在京的府邸就是個空殼子,沒人照應, 老奴只能求到宗正寺,小世子自打頭次見面就贊您是值得孺慕的親長,請您一定要替小世子說句話, 他不是那樣惹是生非的孩子啊……」
老僕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味哭求,梁道玄不免言辭安撫一番:「小世子是宗室子弟,本就是宗正寺照看職責所在,我為少卿,該當此任,老人家不必如此,先去回府備一些吃食,思省齋有時懲戒需過夜,總之先預備妥當,以備不時之需。」
老人聽此,啊了一聲,似是沒想到這般嚴重,經此提醒不免千恩萬謝,忙不迭離去。
國子監尚無人出來對接,梁道玄命衛戍通報,自己則站在前院,一時百感交集。
怎麼古代孩子學校犯事,老師也要找家長啊?
不是他親生的孩子,他也莫名生出一股憂愁煩躁。
這要是親生的,還了得?
當了兩輩子別人家的孩子,梁道玄從沒被找過家長,與現下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待國子監少卿何仲殷出來相應,他一顆心已經有若油煎過的外熟里嫩。
「梁少卿,不知您前來,有失相迎,快請一步。」
何仲殷比梁道玄大上七八歲的模樣,方正國字臉,濃眉大眼一副為人師表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