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講情時,是在講理,看似講理實則言情。
這套虛虛實實的說話藝術是梁道玄做了六年京城皇家街道班主任積累的經驗。
今日再次出手,仍然效果顯著。
姜熙似是回神過來,轉身叫著「姆媽」衝進了內室。
梁道玄稍稍鬆了口氣。
「多謝大人。」
一旁的女子終於開口說話,人家沒有自我介紹,縱然大概齊猜出身份,梁道玄只能客氣保持距離,禮貌自報家門道:「多虧姑娘竭力勸阻,才沒有使洛王殿下釀成大禍,在下宗正寺少卿梁道玄。」
那女子禮數周全,斂衽而拜:「小女子向琬,謝大人謬讚。」
她說完這話,似乎意識到自己出現在這裡十分不妥,趕忙又道:「時候已晚……我得趕忙回府了。」
梁道玄本想問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陪伴施夫人究竟見了誰,可確實天色已然全黑,這大半夜的,要是繼續留向小姐在洛王府內實在不妥,梁道玄想了想道:「王府管家正在安排前院諸事,向小姐可讓他命人將馬車入院接您幾步路,再從後門出去。」
這是很貼心的建議,完美保全了幾方的體面,向琬感激頷首,走出兩步,復又回頭:「家父曾贊大人穎悟絕人有不測之智,今日一見,果然令小女子敬服。有勞大人照顧施夫人和……殿下了。」
說完快步離去。
你爹大概是不會說我什麼好話的……
梁道玄這樣想,但也不會說出口,他和向熊飛的那次接觸全然都是心機謀算,愉快是談不上,況且姓向的還吃了暗虧,大概當著女兒的面也不好意思說自己落人窠臼,只能表示不是自己無能,而是對方太狡猾。
正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好時,屋內走出一個熟悉的面孔。
梁道玄可以說是連天子都揉過臉,訓過話的狠人,但見到這個人,還是胃疼腳軟。
祝太醫一出來就看見老病人站著,出於職業素養,他先向爵位官職都比自己高的梁道玄行禮,方才開口:「侯爺最近安好?可還有身體不適?」
「都挺好的……家裡人也都挺好……」
梁道玄趕緊表示自己身體倍兒棒。早年他倒霉的幾次,妹妹都讓這位德高望重醫術高超的太醫院院正來施治,但由於次數太多,他給老大人留下了非常不聽話的病人印象,以至於後來去宮中,只要祝太醫見到梁道玄,都要嚴肅詢問他最近有沒有注意養生規避危險。
偏祝太醫一張嚴肅冷漠的面孔,問這些話時氣勢剛冷嚴酷,使人不寒而栗。
為了不被繼續盤問,梁道玄趕緊岔開話題:「祝太醫,這邊一步,我想問問施夫人的病到底如何?」
這是公事,祝太醫雖然眉頭皺得老高,但基本職業素養絕不會出錯,二人步出些距離後,他才開口:「不大好。老夫人有心悸的毛病,早年的病根了。洛王殿下的家人,太后一直十分體恤,太醫院裡一直有位太醫,定期來為老夫人診脈,哦,就像當年太后命我盯著侯爺你一樣。」
梁道玄被祝太醫冷冰冰的眼神看得發慌,趕緊道:「多謝太醫關照,太后娘娘萬安……那個……這個心悸之症,這次犯得這般兇險,可有性命之虞?」
「我施針過後,已是無礙。但往後不好說,至少幾個月不好走動,藥也不能斷,這個冬天才是難熬。」祝太醫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家屬面前都不迂迴,更別提是和梁道玄交待,「侯爺,我多說一句,施夫人是素日頑疾,積症至今,心氣鬱結至此,卻來得如此兇險,實在古怪。」
梁道玄心下一驚,語氣竭力平靜:「祝太醫的意思是,被人激氣不至如此?」
「那倒不是。」祝太醫眉頭鎖得極深,「我就實話實說了,這病最是耗人心力的,富貴鄉里養著,也過不了多少年舒坦日子,沒辦法,病根深種,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這病也最忌諱犯氣受累,老夫人很可能是奔波到寺廟去,叩拜積勞,本就虛弱了,結果受了大氣,一時鬱結不散,沖入心脈,至此地步,這不是不可能。可這病症來得實在太兇,要麼是老夫人真的動氣至傷,要麼就有別的其他原因,我是大夫,只給我能根據脈案推測的結論,至於真相如何,我無法下論斷。」
「祝太醫能說這些,在下十分感激,您的醫術我信得過,您的人品我也是有所見聞。」梁道玄聽完笑著言謝。
「那我就去偏廂開藥寫脈案了。」祝太醫說罷就要告辭,然而看了看梁道玄的臉,忽然道,「侯爺最近睡得不好吧?心緒紛繁,致使失眠多夢,且有些腎氣不足,還要節制注意,早睡早起,畢竟您都三十多歲了,白日里忙這些氣急敗壞的公務,夜裡就歇一歇吧。」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