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醫又看了看外頭,小太監的人影都在院子裡,門口安安靜靜,他才謹慎道:「施夫人的心脈走勢,絕不是氣至心疾!如果我沒猜錯,她是服用了激脈的藥材!」
梁道玄愣住了。
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徹底改變了。
祝太醫似是有些懊惱自己發現地太晚,搖了搖頭,也有些自責般嘆氣:「……這些日子,施夫人的脈象自那日病發,並不是先高后低再緩緩回升,而是一直保持均勻的平落……這並不是緩慢康復的徵兆,而是藥性逐漸失效的表里之相啊……」
「是她自己服用,還是有人下毒?」
梁道玄說出了很關鍵的問題。
祝太醫搖搖頭:「我是個醫者,這如何得知?我猜測了一下,能如此擾亂心脈的藥,大抵是巴戟天、附子、細辛,三混合一,擾心肝二經,催虛火,強脈理,這才能有當日施夫人所表現出的症候。」
梁道玄冷靜下來,率先謝過祝太醫道:「都說太醫妙手仁心,卻讓太醫卷到這樣躡足附耳的事裡來,是我與太后的過失,這裡在下先向太醫賠罪了。」
祝太醫倒也沒想到梁道玄會向自己行禮,他雖對醫術頗為自負,也不敢真的就在醫術除外的領域對當朝國舅擺譜,忙回了一禮:「國舅不要折煞我了。我若是真有足夠的本事,也不至於今日才確鑿告知……這是我的失察,我也知道此事茲事體大,實在是怕給太后和國舅添亂至禍,太后與您不責怪我的失職,我已是感激不盡,哪敢承托您這句話。」
「太醫是剛正之人,這些年對我耳提面命,我心中感激。您的話,我自然相信,可如若有人存心,您不能發覺,不是您失察,而是用心之人暗度陳倉之意何其果決,才蓄險至此。祝太醫千萬不要自責了。不出幾日,御駕便要北行避暑,您還要隨侍照料聖上和太后的起居,這些日子,您也稍稍休息,不要再懷想此事,也勿要同人言及,我和太后會有商議。」
說完,梁道玄不忘補充一句:「這次的事,為難醫者了。」
祝太醫心中大為感動,愧疚也稍稍褪去。
可梁道玄自宮中接了老婆孩子回家,卻始終若有所思。
如果是施夫人自導自演,服藥來致使混亂,那日故意與人起言語衝突,然後引發混亂,讓洛王在此次風波中處於輿論優勢,也未嘗不可能;
而向琬那天一直和施夫人在一起,她如果刻意下毒,使得施夫人病發二群情激奮,讓阻撓議論自己與洛王婚事的人反倒遭人詬病;
這兩點聽起來有些鋌而走險無稽之談,可這些年梁道玄在宗正寺也見識了很多寧可自傷一千也要損人八百的事,早不足為奇。
其實最有可能性的,還是洛王也是主謀。
他需要的不只是婚事順心,更是師出有名打擊朝臣一黨,這些人與其說是反對他的賜婚,不如說是反對他本人,如此彈壓,行之有效,他竟也捨得乳母的健康……
這些可能性,哪個都站得住腳,哪個又都略顯不足,梁道玄一時沒有那樣多的蛛絲馬跡來判斷,卻能定性這次的事件並不是洛王忽然發作真的「瘋」了一回,而是他那裡有人早有預謀,預備好生事造勢。
雖然以此事為契機,梁道玄和妹妹也算既得利益甚多,可他仍是警鐘長鳴。至少洛王姜熙能下這樣的心思,犧牲越大,所圖越甚。
那這個婚事,梁道玄反倒覺得,應下來才能順藤摸瓜,看看到底洛王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藥。
第97章 物極必反(上)
自古皇帝移駕別幸行宮避暑, 都是一年中除去郊祀與更年大朝外的頭等要事。
梁道玄和妹妹商量過後,決定將梅硯山和洛王姜熙的會面放在起駕開拔的前一天,大家越是忙得暈頭轉向,有些事越好商量。
這次避暑和往次不同。
太后懿旨, 隨駕的宗親勛貴與朝臣, 皆可攜內眷子女同往, 用的名頭也是師出有名:先帝殯天這十來年,早年皇帝年幼,不適合到處走動, 避暑也都沒去。前幾年去了幾次行宮,但太過冷清,太后孀居深宮,光顧著哀傷了, 這不, 才緩過勁兒來, 加上這幾年朝廷銀米豐沛, 國庫內帑均資足有餘,想著皇帝長大了,該是朝野內外同沐天恩共享太平的熱鬧光景,沿途家戶當有所賜, 而諸位也當同享昇平。
可背地裡,大家心中都清楚,除了廣布恩德,皇帝選伴讀的事兒擱置了一兩年, 這道懿旨便是下定決心,要在避暑這三個月里,徹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