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滑不留手,人家也會去找別人,但此刻把自己關在閱宸樓里的判卷官徐照白,卻誰也照不到面。
徐照白在滑不留手方面,並不輸給梁道玄。太后既然已經負責了出題,於是該他判卷,這也是按照之前商議的結果來。可是判卷比出題難處理甚多,由於考生已經見過了家長,完全可以轉述自己作答內容,謄抄避免認出筆記這一項作用有限,只要存心,徐照白是可以幫人開這扇無一物二的後門。
但是他沒有。
梁道玄來都來了,要是不跟上司打個招呼,顯得太沒有情商,結果卻在門口被兩個楞眉橫眼的禁軍攔住。
「梁大人,徐大人吩咐了,他判卷期間,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還挺公正的。
徐照白一直敝掃自珍,對自己的官聲極為愛護,因此就算一直屈居梅硯山之下,也不曾遭受任何黨錮的非議,連許多公卿之家,也要贊其門風清白為人骨鯁。即便這燙手山芋交到他手上,徐照白也持身清正,不肯沾惹繚亂。
從看門兩位禁軍的不耐煩程度來看,估計今晚有不少人找上門來,梁道玄家裡沒半個沾親帶故的來考試,崔表哥家他大外甥倒是年紀夠,可是被表哥帶去赴任了,剩下的就算和承寧伯家沾親帶故,這些年被姑姑與姑丈敲打的也不敢造次。
他是真的為了表示情商,才親自看看。
吃到閉門羹,他也不惱,只笑著說辛苦二位,轉頭就走。誰知這時,門從裡頭打開了。
「梁參知,你來得正好。」
屋內點了四處燭火,照得里外通明,徐照白將門大敞四開,已能看見桌案上那九十張試卷。
「我已經閱批完畢,請梁參知和我一道拆名謄錄,也一起做個見證。」
屋內還有兩個翰林院的侍詔在,二人見梁道玄來,也都起身行禮。
梁道玄覺得自己真是活該啊,人就不該有那麼多情商,不然這會兒他都摟著老婆逗著孩子,一起吃南邊進貢的新鮮蔬果消夏納涼了。
找上門的工作,還是要面對的。
徐照白命值夜禁軍將門大敞四開,確保屋內一應一覽無餘,紙筆都已預備齊全,梁道玄拿過玉柄的軟葉裁刀,遞給徐照白,做足了下屬該有的姿態。
於是第一個卷子被拆開來。
由徐照白和梁道玄唱名,兩位翰林侍詔記錄、比對、核驗,最終選錄名單的完成只花了小半個時辰,侍詔又抄出兩份,一份記檔,一份遞交太后,原始的那份則留在政事堂,明日公布。
「今日多虧有梁國舅在,有勞分擔了。」
兩名侍詔各自去送出名單,門再度關閉,梁道玄才有時間仔細看看這份新鮮出爐的考試合格榜,剛看了一眼,徐照白卻突然開口表示感謝。
而且他用的是不那么正式的人前稱呼,梁道玄意識到對方是有話要同自己說。
「哪裡的話,我也只是路過,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才不是,我想下班。
梁道玄笑容聞融敦厚,每一個表情都透出了自願加班的美好品質。
「梁國舅今日一直在甘棠苑主持大局,十分辛苦,本不該再叨擾的,只是今次到底不是科舉,有些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我總要為陛下和太后守正而不負重託才是,可要是一直拒絕,想靜下心來也是難的。梁國舅此時在旁為證,明日裡我也好在人前求個正名。」
徐照白親自剔除已燒焦的燭芯,再扣回本色柔綢的燈罩,邊做邊說,舉止自然,言語閒適,仿佛不是在聊公事。
這點梁道玄同意他的話,於是欣然答道:「一回生二回熟,往後要調整內選,有了這次做參照,也有了依據,不然一上來就比著科舉去考,旁人對陛下和太后的非議,怕是不會比對考官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