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刻意選中了沈玉良。」梁珞迦洞悉了梁道玄所說的利益鏈條,心中澄明。
「是,可是沈玉良的水準,咱們拿到國子監說,確實很好,但要是拿去正經考科舉的那些孩子裡……想高中卻要下一番功夫。」梁道玄去北威府具有盛名的「重點」書院讀過兩年書,知道這種地方一心求試的讀書兒童都是如何水平,但就看崔鶴雍表哥算是同一批孩子裡足夠聰穎的,仍舊點燈熬油,不恥下問,才得以高中。
以這種七繞八繞的姻親關係,攀附都已經是勉強,還硬要培養的,實在不大有說服力。
而除了學習能力外,沈玉良身上最大的可培養「潛力」只有一個——他是沈宜同父異母的弟弟。
「沈玉良是沈宜的弟弟,沈宜的過去只能說悲慘,他對家人,恐無有半點感情,這樣相認,實在勉強。我先前還沒想明白這點,但多虧那日妹妹你指點迷津,我才想通了。」
「是我所說那些沈氏父子相認不當,存心不良的話?」
「是。」梁道玄湊近,壓低聲音,「他們用這樣不體面的方式逼迫沈宜,一是利益在前,一旦沈宜迫於壓力和他們相認,那往後他們在各處以沈宜家人的名頭招搖,也是確鑿,可從中謀獲,有多少人會為這認可買帳,妹妹你盡可以大膽的想。」
梁珞迦是他們親爹一手教出來的,這種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事,她最清楚,唯有不住點頭。
「其二,他們這樣做,讓沈宜難堪,如果這時候有人幫沈宜解圍,就算沈宜不打算和做這個的人深交,卻也欠下一份人情。我想就是為了這個,才有人推波助瀾……不,或許是出謀劃策才對。」
梁道玄說到這裡,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冷笑:「找到沈德順和沈玉良,就不難查清他家姻親,發現有人做官,能威逼利誘,使其找到沈氏父子,並提出培養沈玉良的條件,最重要的是承諾幫助他們和沈宜相認。那貪婪的沈氏父子自然會覺得自己奇貨可居,是遠親想借著這層姻親往宮裡攀關係,於是也欣然接受,盡力演自己該演的尋親角色。」
「人家的思慮多麼周全,咱們還在這猜呢,都不知道後手在哪。沈宜也暗中落入窠臼,我想今日之事後,他大概也明白一二。所以我們要速戰速決,快些出手,了結此事,不給旁人任何救苦救難的機會。」梁珞迦陰沉了臉色,被人算計,怎麼都不算很好的體驗,當然,她自然也猜出了哥哥話中所說的幕後之人的身份隱秘,「是徐照白告訴哥哥的。他大概是不願見沈宜在恩師手下的重要超過自己,才想借刀殺人。」
梁道玄對這個棋子也要維護自己戰略價值的世界有那麼一絲絲無奈,不過還好,他不止可以自己單打獨鬥,還有妹妹與沈宜一道作為棋手,與之對弈。
「所以你說得對,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優上之選。我來也是和你說一聲。」梁道玄有些不舍要離開行宮的親人們,這是一個本該多麼美妙的盛夏,一家人消暑團聚,安享夜短晝長。
但沒有辦法,有些事,他必須親力親為。
「我明日回一趟帝京。」梁道玄為安慰有些擔心的妹妹,像從前一樣,輕輕拍著她的小臂,用儘量柔和的聲音,說出殺伐決斷的話語,「斬草務必除根。我剛好也算精通些園藝之術,那咱們就不假手於人了。」
第112章 請君入甕(三)
不得不承認, 沈玉良身上有些他哥哥沈宜的影子。單論這一身簇新的暗錦藏文緞的圓領儒袍套在他身量尚且不足的身上,松鶴之姿已然初現。
國子監歷來有不成文規定,學生但凡入門讀書之日,四季衣衫袍服, 可錦不可繡, 可綢不可緞, 金玉不應擊,文房當朴足。
端莊整潔為上的前提下,不應過多綴飾。可以華麗, 但不能太過華麗,可以穿金戴玉,但不能同時穿金戴玉,所帶文房簡樸充足, 不應以炫耀為目的。
要知道能在國子監就讀的, 有特選的六七品官吏子嗣, 也有公卿貴胄的子弟, 要攀比起來,實在有辱斯文,也是沒個盡頭。早年太宗時,國逢盛世, 物阜民豐,國子監有兩位公卿子弟,雖自己遵守著不言說的規矩,但卻讓書童華飾誇耀家資, 鑽了制度的空子。國子監乾脆啟奏陛下親斷,太宗聞言盛怒,申斥了兩位有爵的家主並降階懲處, 給二人於國子監除名。如此一來,今後再無人敢冒犯此無條之例。
梁道玄之前所見沈玉良,都是乾淨整潔的舊布袍,今日人靠衣裝,頗有官家少爺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