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踱步,後道:「若是等陛下親政,一切就太晚了,事不宜遲,皇后人選初定之時,就要有個說法。」
「是,一切唯老師馬首是瞻。」
……
梁道玄的請辭奏呈交上去,立即在朝野內卷初軒然大波。
有人講國舅這是國士無雙的風骨,不貪戀權勢,也有人覺得不過是沽名釣譽——當然這話不敢當著梁道玄的面講。
最重要的,還是各人的小心思,都在等著看接下來的對峙。
以上的內容,都是辛百吉辛公公打探來的,大小朝會上朝前,官吏走過的甬道兩側都是提燈的太監,等待的角屋裡也都是侍奉茶水的公公,一走一過,兩人的低聲絮語,也能被聽見半句,拼拼湊湊,就成了最後轉述的內容。
「國舅,你這……是真心的?」
連辛公公也不敢確定。
第二日他隨著梁道玄自九寺衙門出來入宮,待到人少的地方才開口:「我這心裡,是一點底沒有,雖說我不該打聽這個,壞了內外朝的規矩,但國舅是我的恩人,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崽子也叫國舅一聲世叔,這實在是不得不問這一句。」
梁道玄笑著道:「那不知道公公是希望我離開還是留下?」
「什麼話!我當然是樂意國舅一直在宮裡頭!」辛百吉嗔道。
「那就要有違公公的好意了。」梁道玄低頭一笑。
「這麼說……是真的了?不是刺一下洛王殿下,噁心一下梅宰執?」辛百吉竭力壓低聲音,可聲線里還是有一絲不由自主的顫抖。
「公公別傷心,我這外戚是坐踏實的,侯爵的名分還在,別說逢年過節,就是日常走動,怎麼可能見不著公公?公公要是想我和我那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平常走動走動,串串門,你我是老相識,不說兩家話,怎麼會生分?」梁道玄安慰道,「陛下是一定要親政的,之前我們怎麼攙扶著,都是出於一片真心,可往後,我們又能攙扶到什麼時候?這個手,我自然不捨得放開,不是為了權勢,而是因為坐在龍椅上頭的,是我的親外甥,是我看大的孩子。但陛下如果不能自己獨享這份權力的重擔和榮光,又如何讓四海歸一呢?」
梁道玄的話聽著讓辛百吉眼眶都紅了,可他又實在清楚,這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考量。
天底下親厚的家人多了去了,可往往都在利益前頭變幻了心腸,梁道玄卻肯在最後時刻放手,只與孩子一道擔負,甚至主動承擔一代帝王的成長,卻不享用之後的一人之下。
這般高風亮節,他也實在說不出什麼話。無論是敬佩,動容,還是不舍,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嘆息:「可是其他人是不肯放開手的……我聽說,這幾日沈公公可是忙得很,陛下看摺子看得頭都發暈,人也憔悴了許多。不知怎的,好多人非要上奏,說皇后作為國母,應當廣擇,讓太后和皇帝再在外封的親貴與大臣家裡頭挑一輪,這不是……」
「明擺著往後拖陛下親政的時機。」梁道玄仿佛早就清楚了,笑著說道,「我心裡頭有數,多謝公公告知。」
「哎……」
伴著辛公公的嘆息,梁道玄來到太后在中朝歇息充作書房的山巍九閣殿,這裡花木扶疏,陰影錯落,雖是盛暑仍在,但殿裡殿外,都有股清新的沁人之涼意。
妹妹梁珞迦已經等了他好些時候了。
「妹妹這些天瘦了,你平常是不苦夏的,這個樣子,怕是苦了心。」
梁道玄行禮坐下後,待宮人都出去了才開口。
「有什麼苦的,最苦的時候早過去了,是為哥哥和霖兒擔心,吃了就膩歪,我哪裡都好,就是愛焦心這點,和哥哥一樣。」梁珞迦只有在梁道玄面前才真正鬆弛下來,歪在自己的鳳座裡頭,顯得整個人都很萎靡,「哥哥吃過了麼?」
「我也吃不下什麼,一會兒回府裡頭將就一口。」梁道玄看了看妹妹書案前那一摞摞奏呈,封布各有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