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陛下在,有人面諫,也無此等待士之道,莫說陛下,便是先帝乃至太祖太宗都未有此行,你們滿口列祖列宗和社稷江山,卻行悖逆之道,真是讓祖宗蒙羞。」太后對洛王與梅硯山說道,「你們所求,無非是廢掉哀家,自行代立幼子,然而行此廢立,必須出師有名,你們說哀家是一面之詞,你們的又何嘗不是?」
梁珞迦字字有理有節,讓洛王姜熙額頭直跳,餘光里,他看見梅硯山輕輕搖頭,於是說道:「既然如此,太后請出陛下來面責本王如何?」
「陛下此時不在宮中,待陛下歸來,自要問罪。」梁珞迦平靜道。
「陛下下落,本王自有證據,今日對峙,也絕非妄圖僭越。這手諭,乃是陛下許本王行使禁軍之責的證據,獨一無二,陛下若泉下有知,想必也希望天下承平無有干戈,請太后念在先帝舊情與母子恩深的份上,降下還政鳳詔。」
說著洛王姜熙舉起自己手中的手諭,抖展開來,果然上面加蓋了玉璽,絕無作假。
「請太后降詔。」
梅硯山俯首。
「請太后降詔。」
……
一時之間,殿內半數臣子均已跪下齊聲,梁珞迦被圍在當中,進退維谷。
「獨一無二麼?臣手中,卻也有陛下臨行前所留手諭。」
梅硯山本是頷首,聽到這個聲音,幾乎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他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一直以來最信任的學生——也是開口說出他預料之外言辭的徐照白,一雙瞳仁跳動不止。
「啟稟太后,此乃陛下賜臣手諭。」
情勢箭在弦上,徐照白不緊不慢自袖口抽出一張手諭,雙手奉於梁珞迦面前。
「你!」
洛王姜熙沒有梅硯山那般的鎮定,他目眥欲裂,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徐大人。」梁珞迦似乎也詫異徐照白居然這個時候主動站出來,她原本以為不到塵埃落定的最後一刻,這位仁兄會一直保持可貴的沉默,等待任何一個他能接受的結果,「聖上手諭,請於眾臣前宣讀。」
然而,徐照白的「是」字尚未脫口,就聽一聲清越卻振聾發聵的聲響自殿內迴廊傳出:
「還是讓朕親自來讀吧!」
小皇帝姜霖身著大朝該穿的帝袍御衣,已然走出後殿通往此際的內廊,帶著年少帝王青春的煥發,幾步走到龍椅前,端坐於上,俯視臨下。
而自他身後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已換回內侍省大太監朝服的沈宜,還有一個穿著紫色朝服,走路慢慢悠悠,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的梁道玄。
那個欠揍的表情,仿佛在說:今天好熱鬧啊。
第142章 天命昭然(四)
「朕自沖齡踐祚, 尚不知聖旨之無用,如今親眼得見,方知君無論內外,臣都有可不受。」
小皇帝已不是當年的稚子, 風姿儀態, 神韻天成, 冷峙俯視群臣,也讓一眾大臣心驚不已。眾人忿忿跪道不敢,姜霖眉目依舊不動。
太后梁珞迦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下來, 只是眼前形式仍然危機,她來不及和哥哥交換眼神,快速進入接下來自己該有的角色,只見她眼淚忽得大顆大顆滴落下來, 哀慟之聲涕泣不止:「哀家不如當初隨先帝去了……」
「太后請保重鳳體!」
沈宜忙示意貼身女官速來攙扶, 又是遞茶又是順氣, 一邊招呼人先去傳太醫, 朝後備診,一面時不時用你們這些畜生啊看看太后被你們氣成什麼樣子了的目光,逡巡階下。
姜霖連忙起身,只道兒不孝, 一時之間,階下眾臣,都成了欺負孤兒寡母的壞人。
梅硯山冷冽逼視巋然不動的梁道玄,又側目了一眼徐照白, 揚聲道:「聖上是先帝唯一可托之嗣,天家血脈,身擔萬鈞之責, 國自當優先於家,還有什麼事比國事更為重要呢?然而陛下拋卻天下之事,與外戚遊山玩水,不思政務,老臣是不是也該去哭一哭先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