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一夜之間,女人沒了丈夫,孩子沒了父親,父親沒了孩子,這一切都沒有在史書中記載,書中人的生活卻是還要繼續。
男兒不落淚,未到傷心時。
周大郎抱著瘦猴兒的屍體,久久不能語。
幾天前,瘦猴兒同他喝酒,笑嘻嘻地問道:「大哥,這蠻族人吃肉長大的,兇悍得很哩,不好對付。」
他又道:「大哥,你說俺要是戰死沙場了,大幹朝的百姓能知道有俺這號人物不?」
周大郎肯定地點點頭,他心裡卻很清楚,無人會知曉,一場大戰中死去的人多了,誰又會在意到一個無名小卒。
瘦猴兒顯然也很清楚,笑道:「知道不知道都沒有關係,俺以前放牛的時候也不關心前方打仗死了多少人,他們死就死唄,俺又不認識,關俺啥事兒,俺中午飯還沒著落呢,誰來關心俺的死活?」
瘦猴兒端起酒碗,一仰頭兒幹掉,用力把碗扣在桌子上,抹了把嘴唇,道:「可等俺自己上了戰場,卻希望有人記得俺,俺瘦猴兒是為國捐軀,死了要進祠堂的,老李家的功德簿上應該有俺一筆,不用廢話,就寫六個大字——此人不是孬種!」
瘦猴兒不是孬種,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周大郎帶著兄弟出來,卻無法把兄弟的屍骨帶回去,這場戰爭死去了太多人,大幹朝多年未曾和哈撒真正意義上交過手,哈撒人的真實實力遠超周二郎以及賀明堂的預料,困獸猶鬥,籠中的猛獸亦是猛獸,大幹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依舊傷亡慘重,三萬多兵士,死了接近一半兒。
如此多的屍體肯定無法把人帶回故土,周二郎命活著的人將這些人就地掩埋,依著大哥的意思,弄了一塊巨石做墓碑,周二郎親自撰寫碑文——牛峽谷之戰,大幹朝數萬無名英雄長眠此地。
大郎、二郎俱都是第一次面對真正的戰爭,其殘酷程度遠超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想像,屍橫遍野的慘烈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仗是打完了,但並非結束,還得收拾蠻族那邊的爛攤子,哈撒一滅,現在群龍無首,草原上又將開展新一輪的吞併混戰,優勝劣汰,多年之後又會誕生出新的「哈撒」。
周二郎希望把這個過程無限延長。
戰場上的輸贏,直接決定了談判桌上誰說了算,周二郎手腕強硬,強行收回了大幹朝之前因為簽訂不平等條約失去的二十萬平方里的土地,並簽訂新的協議,要求蠻族眾部落每年向大幹朝稱臣納歲貢。
各部落大幾十年沒有向大幹朝納過歲貢了,突然讓他們納貢,自是不願意,但沒用,這一仗他們既被哈撒人坑了,亦被大幹朝給坑了,雖說傷亡不似哈撒那般近乎全滅,也是損傷不少兵士,元氣大傷。
拳頭不夠硬,不敢不聽話!
談判結束,周二郎深深地鬆了一口氣,誘敵深入的計策是他提出來的,倘若玩兒砸了,後果不堪設想,他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禹北賑災也好,西北平亂也罷,高壓之下,周二郎都一一頂住,大事、難事、急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樁樁件件的大事件將他錘鍊得更加沉穩有度,鋒芒內斂,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卻是越發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