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教訓的是,下官絕不敢再犯。」他喏喏答道,因為跪的時間太長,兩條腿直打顫,對方卻沒順勢扶他坐下,而是鬆了手,他一時之間竟然不敢落座。
直到聽對方說,「馮大人快快坐下,一直站著不累麼?」
他才如蒙大赦般慢慢坐下,卻又不敢坐實,只坐了半邊椅凳,此時拿捏著他性命前程的周二郎甚至比永和帝更令他畏懼。
可大大出乎他意料事情發生了。
周二郎竟然當著他的面,掏出一份詩稿,給他看了一眼,然後點燃火石,燒了。
壓在他身上千鈞重的東西,就這麼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地燒了,灰飛煙滅,不留一點痕跡。
他吃驚地看向對方,就聽周二郎道:「馮大人,你與我皆為南州人,出身平民,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我亦不容易,你可願與我一道,共創一番大業。」
他真的動容了,為對方這份魄力和胸襟,也為對方的自信,換作是他,絕不敢冒這個險。
為達目的,不拘泥於手段,有手段卻又保有底線,這樣的人不成功,誰還能成功?
他剛剛鬆了一口氣,不想周二郎又投下一枚驚雷,「那麼,馮大人可想清楚了你現在是陛下的人還是我的人?」
他大驚失色,周二郎竟然知道了他是永和帝在徐庚身邊布下的暗棋,如此機密之事,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包括自己的家人。——那麼泄密地就只能是永和帝,多疑的永和帝竟然對周二郎信任到如此程度,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感到懼怕的同時,又好像無比安心,他無比堅定,自己投靠周二郎會是一個最正確的選擇。
「馮明恩唯周大人馬首是瞻。」
後來,周二郎臨走前和他閒聊了一件「小事」,原來浩哥兒在幾年前被周家小少爺救過一命,而自己的夫人竟要對方的兒子給浩哥兒當伴讀。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周二郎從一開始就同自己不對付的真正原因。
對方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只是想起來了就那麼隨口一說,早已經不介意了,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在官場裡摸爬滾打多年,他要是連這點兒人話都聽不懂,他也不要做什麼禮部尚書了。
對方說隨便,那就是不隨便;他越說不介意,那就是非常介意;他說不要你放在心上,實際上就是讓你必須放在心上,給他一個交代。
如此短視的女人,也不配做浩哥兒的嫡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差點害死他,更害了浩哥兒,若非對方提醒,以後還不知闖出什麼禍事來,他不光是要給對方一個交代,也是清理自己的後宅。
收回思緒,馮明恩看向徐庚的大公子,這位也是蘭嫣的入幕之賓呢。
一介風塵女子,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誰會把她太放在眼裡,可這樣的小人物偏偏起了關鍵的作用,周大人當真是發揮了每一個人應當該發揮的作用,皇帝,端王,徐庚,包括自己,皆被他利用於股掌之間。
走出徐庚府邸,馮明恩抬頭望天:大幹朝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