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的手機亮起,許念粥拿過,是周圻發來說到機場了的消息。
她回:[嗯,起落平安。]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許念粥睡得迷迷糊糊,忽地驚醒,轉身想撈東西,卻撈了個空。
噢,她才想起來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他人在飛機上。那……那個花生企鵝呢?上次不是說藏在她這邊的嗎?
許念粥揉揉眼爬了起來,打開燈,找了一圈也還是沒發現。心慌感來得猝不及防,因為擁有過,所以害怕失去,可這種感覺特難熬。
她嘆了口氣,深呼吸,坐在床沿,強壓下眩暈感,溫柔地同自己聊天,告訴自己沒關系,拜託自己不要難受,會好的,說不定睡一覺起來,找不到的東西就突然出現了。
她需要經常自恰。
但她……睡不著,盯著天花板,又感覺回到了很早之前失眠的夜晚。
對了,藥,許念粥躋上拖鞋,往行李箱邊快步走去,原先放藥的網布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紙條:儘量少吃,下面列舉了幾樣有助於睡眠的健康食材,最底下還有句『親測有效』。
她仔細多看了幾遍,再站起來時,腿麻了,血液往腦門上涌,她傾身,扶住了桌面。
去寶石山看日出,是許念粥突發奇想的一件事。
反正睡不著,那不如去消耗自己,她喜歡將時間填滿,去做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以此來短暫忘記不開心。
步行到山底約五十分鐘,路線並不複雜,出酒店後直走,在第三個紅路燈路口左轉,繼續直走,在看見西湖後的右手邊會有一個顯眼的指示標。
也還有個近路,一直直走,在某一站的地鐵口的左手邊,有條小路。
在凌晨三點半,看完地圖,許念粥背上背包,帶了條有線耳機出了門。
路上霧蒙蒙的,黑黢黢的天色中透了點花青,只不過沿途冷清,關了門的商鋪和獨自前行的她,還有陪著她的,她自己的影子。
耳機里不是播放的什麼熱血搖滾流行曲目,而是低緩慢節奏,和這街道似乎一般清冷的輕音樂。
當然,許念粥也會提心弔膽著會不會突然從某個街角衝出來一個蒙面的陌生人,手裡還揮著兩根棍棒,她會時不時轉頭,異想著周圻會出現在身後。
但要是真出現了,那該多可怖啊。
想到這兒,她想笑,扯了扯嘴角,卻發現笑不出來了,反撲而來的是更加悲涼的情緒,也許是和夜晚有關,但也許這才是真正她吧,無底洞的喪,無緣無故的悲愴。
她承認,是她懦弱了,是她在逃避,越喜歡越逃避。矛盾。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別人愈發的對她好,她就愈發會產生一種不配得感,害怕自己會辜負別人的付出。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愛自己。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晚上那會兒的笑不是發自心底的,不過是她習慣了,習慣於在別人面前保持微笑,習慣於說『算了』、『沒事』、『好的』……,習慣於不想給別人造成麻煩。
她都知道,她全部都知道。
她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她沒辦法,沒辦法一下說服自己。
兩條路重疊的部分走完了,許念粥在考慮繼續往前直走還是左轉。
周圻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機場裡,他剛出了機艙門,恢復信號,不小心點進了微信步數這一欄,看到了許念粥這個點還在不斷累積的步數,他心一緊。
漫長的等候音,他心裡滑過了很多想法,心臟顫得厲害。
終於。
——「餵。」
周圻長長舒了口氣:「你還沒睡嗎?去哪兒啦?」
「嗯,」電話里聲音嗡嗡的,「我,我去寶石山看日出了。」
聽到電話里傳來風吹過樹葉的聲響,他擔心:「一個人步行去的?」
「嗯……」
「周圻。」許念粥在電話那頭低低地喊住他。
周圻應她,心裡驀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航站樓里響起了一陣中英文的語音播報,電話中也跟著沉默。
他握著手機跟著人流往外走,等她開口。
「周圻,我想說……」那端,許念粥攥緊耳機線,手指絞著,她低下頭,「三天後你不用為了誰再回來,我說過的,我不會拿任何什麼關系來綁住你,你已經多停留很多天了,也該回程了,我也該走了。」
她的語調很柔軟,但卻那樣扎心。周圻的腳步停住,深呼吸了口氣:「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