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下面有人走了上來。
月白道袍,衣擺上繡著精緻輝煌栩栩如生的仙鶴紋樣,一雙灰色道履踩在滿地血污上,卻沒有沾染任何污穢。那人一頭長髮被道冠整齊束在頭頂,右手一把拂塵,左手還拿著一本封面上寫著《科學養雞手冊》的書,給整個人翩然若仙的氣質里增添了一點矛盾。
那人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德尼斯的慘狀,就那樣一步步悠閒地走到了跟前,然後才微微彎下腰,和目眥欲裂的男人平視著。
「救……救我……」
一張玉白芙蓉面映入眼帘,女冠嘴角含笑,讓人見之可親。可她口中吐出的話卻完全沒給德尼斯帶來一點溫暖。
「救你什麼呢?這裡什麼都沒有啊。」她飽滿的唇珠微動,耐心詢問,「居士要貧道做什麼呢?還請明示。」
「怪物……怪物要殺了我!它們纏著我……」
「哦?這裡有怪物嗎?」女冠似乎是有些驚訝地左右看了看,「可貧道看來,怎麼是居士自責於自己犯下的罪孽,在此羞愧自戕以謝死者呢?」
她的話音剛落,德尼斯眼中的世界突然就變了個樣子。
他這才看清楚,周圍好像並沒有什麼肉色觸鬚,是他自己的兩隻手把肚子活生生撕開了,裡面的腸子掉了一路,還鬆鬆地纏繞在他的腳踝手腕處。倒是有幾具屍體倒在他的腳邊,可那也確實是屍體罷了,只要他輕輕一踢就能把這些他親手造就的屍體踢開。
可他已經沒有了這點力氣。
德尼斯完全搞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產生了這種荒誕的幻覺,他就在這種驚恐和困惑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至死眼睛也依然瞪著面前突然出現的女冠。
「居士何必走得這麼急?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呢。」女冠長嘆一聲,「貧道歸玄,望居士記得這個名字,下輩子再被我超度時,也方便找人。」
道士站起身來,她手中的那本《科學養雞手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她緩慢走過一地血腥,一直來到了頂層健身房內,沒去管遍地姿態扭曲就像是又爬起來過的橫屍,她走到了健身房中間的玻璃天棚下面,然後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盞風燈。
那盞燈樣式普通,裡面燃燒著一支細細的蠟燭,然而她不講究地放在衣袖裡,燭火居然也沒有滅掉。微弱的火光在明亮的白天一點都不起眼,可就在歸玄把風燈靠近頂棚玻璃的時候,原本被明媚陽光照得透亮的玻璃上卻突然出現了一片黑影。
一張被壓扁的怪臉緊貼在玻璃上。它似乎沒想到會有人突然舉著燈找過來,發出了一聲怪叫,突然又縮了回去。
同一時刻,室外慌亂的人群也總算是稍微安靜了下來。
不是不崩潰了,而是恐懼和震驚之後變成了信仰崩塌後的茫然和麻木。而在這時,也終於有人疑惑地問出聲:「你們覺不覺得,天好像變黑了點?」
天確實是暗了下來。這時候是正午十二點,按道理正是太陽高照的時候。若是在黑海城裡面,這時候或許是太陽剛剛升起,可牛人罐頭廠的一天卻完全和詭境降臨前一樣,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就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