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榮傑果然仗義,協議沒簽對宋家只利不弊,他卻反向提醒闕東朝,要保護自己的利益。
但今天總部門口混混聚集,因為顧展受傷,鬧得挺大,若闕東朝不及時與警方配合,不到晚上真實身份,八成就要傳到顧展耳里。
按闕嘉航的做事節奏,必會趁顧展受傷住院的機會,拿著收購合同,問寒送暖的哄騙顧展簽字。
更重要的是,顧展受傷,醫院還在檢查,情況未知。
顧展骨子裡自帶嬌氣,和自己黏一起的那年,所有的挑三揀四,闕東朝都立刻滿足。
他把顧展照顧得很好,小感冒都沒有,唯一一次不好,是顧展在海邊追別人家的哈士奇,摔倒磨破膝蓋。
傷口挺淺,顧展與哈士奇嗷嗷對罵幾句後,膝蓋滲的血就被海風吹結痂了。
可顧展老喊痛,直著膝蓋走得磨磨蹭蹭,闕東朝擔心摔壞骨頭,背著他去醫院細細檢查了一番,得到套骨相完美健康的片子。
這一背,顧展就不下來了。
回酒店進出電梯,上車,他都自然而然地抬手,攀上闕東朝的背,要背,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直到膝蓋結痂掉了,露出粉紅色的新肉,顧展才又下地走路。
闕東朝嚇唬過顧展,總不下地走路,肌肉萎縮就永遠走不好的。
顧展八爪章魚般巴拉在闕東朝背上,笑嘻嘻地在耳邊他耳邊吹氣。
「那你就一直背下去。」
公鴨嗓樂得嘎嘎響。
顧展的每句話,闕東朝都是當了真。
若這輩子若他不能背著顧展一直走下去,一切都毫無意義。
半晌,闕東朝從喉底擠出一句話。
「宋總,先舉牌,剩下等我應付完警察。」
闕東朝掛斷電話,不顧闕妤的反對,開著車,直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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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消毒水味縈繞,耳邊乾爽的棉織物窸窣。
顧展躺在醫院病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小展,感覺怎麼樣?」老林的聲音沉穩平靜。
「頭疼,渾身痛,怎麼那麼黑?」顧展試著睜開眼,瞬間電擊般的劇痛令自己立刻放棄掙扎。
「我怎麼睜不開眼睛?」顧展又問。
老林沒有回答。
顧展等了會兒。
「老林,我不會是瞎了吧?你要給我算工傷啊。」顧展扯開破嗓子問,活躍著氣氛。
可老林還是沒有吱聲。
沉默中,顧展漸漸安靜著不動,卻聽到老林一聲重重的嘆息。
顧展不敢再往下想,身上的棉被壓得萬斤重,身子卻冷得直發抖。
自己是不是真瞎了?
「林伯伯。」顧展聲音顫抖著:「醫,醫生怎麼說的?」
是老林的深呼吸聲。
顧展雙手緊握被角,顫抖著等待死刑的審判。
「臭小子——」訓話暴風雨般劈頭蓋臉而來。
「感冒喝酒,整天打架,和世家子不清不楚,還是男的。」
「醫生說,你再這樣夜夜笙歌馬上就瞎!」
顧展一時被像抽了筋骨,癱軟在病床上,聽著老林的教訓,咧嘴樂得露出八顆白牙。
這頓罵與昨晚在派出所聽的內容幾乎一樣,但現在卻異常悅耳,好聽。
「眼角膜被紙灰灼傷,本來問題不大;但是你重感冒高燒,酒喝,眼壓高,視網膜有點脫離。包個三五天不要動。」
老林終於停止訓話,說出顧展最想聽的答案。
「嘿嘿。」顧展回答。
「黑黑什麼,還白白呢,我讓你伯母給你煲湯了,一會兒顧影帶來。」
「嘿嘿。」
現在,枕邊消毒水味對顧展來說,不亞於昂貴的沙龍香。
他沉溺於迷人的黑暗裡,在高燒的冷熱交織中享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記憶里,這是自己第二次完全陷入黑暗。
第一次是在六歲。
那年酷暑,顧展泡海里消夏,遇腳抽筋的少年,沒有泳圈,顧展便把自己的救生球給了對方。
往回遊時,顧展遇到塊木板,貪玩趴在木板上漂得就忘了時間,隨退潮的海流在灣里漂了一夜,第二天才在隔壁海灣被巡邏的老林發現,拎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