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是一個會為他人命運感到同情的人,可此刻,他卻有些無法呼吸——不是為這些人,而是為裴琮。
他不敢想,如果裴琮被聯邦盯上並得手後會發生什麼。
西澤爾腦子更痛。
裴察覺出西澤爾的不對勁,皺眉問:「怎麼了,還有其他副作用嗎?」
西澤爾抬頭,目光死死盯著裴琮,眼中像有風暴將起,卻硬生生壓抑著。
片刻後,他才平靜道:
「我想看你的記憶。」
裴琮愣在原地。
「讓我看看吧,裴琮。」
西澤爾靠近一步,放軟了語氣。
裴琮終於緩緩收斂唇角那點笑意,眼神低垂下來。他極少這樣對西澤爾,沉默,遲疑,不拒絕也不答應。
裴琮不認為自己過去有什麼好看的,灰暗無比,毫無意義,沒有被人珍惜的價值。
然而西澤爾卻不這麼想,他不允許裴琮這麼認為,一點退讓的意思也沒有。
他看出了裴琮的猶豫,臉色變得更難看。
他承認,他嫉妒到發瘋。
沒有他的裴琮,還有另一場人生,那場人生或許精彩紛呈,危機四伏。
那一切西澤爾都不曾見過。
憑什麼卡洛斯能知道,他卻一無所知。
憑什麼除了他,每個回溯者都能比他先看到裴琮的過去,他的真相,他的秘密。
明明他才是最該知道的那一個。
他既然無法徹底掌控這個人,那至少,要讓裴琮對他毫無保留。
黑髮青年眼裡醞釀著風暴。
裴琮沉默著,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不會真的對誰徹底敞開自己,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忽然想起了卡洛斯的警告,回溯者遲早會離開。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會用怎樣的方式,這離開的時機誰也無法掌控,不知道哪一天醒來,自己就會從他的時間線徹底消失。
在一點點累計的慌張中,裴琮居然生出了某種決絕。
「你真想看?」
他盯著西澤爾,聲音低啞。
「不會後悔?」
西澤爾幾乎脫口而出:
「我想知道。」
裴琮盯著他許久,像是想從他眼底看出什麼退縮,可那裡只有瘋狂、偏執、和令人窒息的愛意。
「那好。」裴琮說,他走向那台儀器。
要求就這麼被滿足,西澤爾胸腔忽然騰起一股無法壓抑的灼熱,某種壓抑了太久的執念終於得以滿足。
裴琮選擇更深入的方式進行讀取,讓西澤爾能夠以他的視角經歷整個過程。
西澤爾幾乎是屏住呼吸,他的指尖發冷,神經緊繃,期待的同時,越靠近裴琮的過去,那種從未莫名的焦灼、哀慟就越強烈。
讀取裝置啟動,他的精神力自動與裴琮連接。
讀取的效果和回溯者的精神力掛鉤,精神力越強大,能獲取的信息就越多。
裴琮這種精神力,足夠讓西澤爾詳細了解一切他想知道的。
西澤爾第一個看到的地點是廢星。
荒蕪寂靜的輻射水潭,連空氣都是冷的,西澤爾感受到自己在水中墜落,哪怕只是裴琮的回憶片段,那種被人背叛的絕望依舊深刻。
沒有裴琮的保護,西澤爾第一次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寒和痛苦。
原來輻射水潭如此冰冷。
然後是屍山血海,冰天雪地。
少年裴琮在血肉泥漿中獨自前行,周圍是屍體和爆炸,嘶吼與驚恐。穿過廢墟和冰原,走入聯邦所謂的「安全區」,一步步攀上血腥的權力階梯。
西澤爾代入裴琮的視角,一邊急切地希望得知裴琮的一切,又卑劣地希望裴琮身邊最好不要出現任何人。
裴琮覺醒了新的基因,但仍然失控,天旋地轉之間,裴琮被迫進入維蘭德的實驗室,進行基因融合,一次次手術,變成了聯邦眼中的「怪物」。他在手術台上掙扎,痛苦得幾近昏厥。
西澤爾甚至開始想,如果回憶中,他能替裴琮分擔全部疼痛就好了。
他想替裴琮承受這一切,哪怕只是一秒鐘都好。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具身體在融合失敗與再嘗試中千瘡百孔,感受對方在融合基因的過程中滿是血污地睜開雙眼。
聯邦所有人都憎恨他。
他單打獨鬥,一路廝殺,渾身是血,終於站在了聯邦基因庫門口。
瘦削的身影,面臨炮火和攻擊,渾身是血卻堅定前進,志在必得。
殘陽如血,裴琮背後的白色羽翼張開,那是被污染、被厭棄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