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為什麼有這東西?」
維蘭德被他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大事,湊過去仔細一看。
「拜託,你去炸了聯邦基因庫,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是正常,別犯蠢。」
裴琮說不上什麼滋味,只覺得喘不上氣,心涼了半截。
維蘭德警告他:「裴琮,我知道你一直不把自己命當回事,但我花了一整瓶蠑螈基因救你,你最好好好想想,別再去送死。」
裴琮沒說話。
維蘭德對他這幅沉默的樣子才更加習以為常,慢悠悠出去了。
隔壁還有另外一個起死回生的傢伙要照料,自從廢星消失,這種醫學奇蹟也是越來越少了。
現在一次來了倆,維蘭德總得在他們倆身上撈回本,不然怎麼對得起她忍痛使用的蠑螈基因。
裴琮被強行關在實驗室里好幾天。
在這期間,隔壁的卡洛斯也恢復了意識,他的身體還是當年裴琮拜託維蘭德保存的,現在恢復起來更難。
裴琮在這幾天內考慮了很久。
他站起身,踉蹌著推開實驗室的門,天台迎面捲來深冬的風,寒冷刺骨。
他衣著單薄,病後更顯形容消瘦,連投在地上的影子都被拉得細長嶙峋,坐在天台角落。
裴琮在西澤爾身邊的那段時間,眼睜睜看著對方找遍所有方法,都以失敗告終。
如果原來的死亡可以回溯,那麼就再來一次,就算真的無法回去,就此死亡,也比獨自活著更好。
維蘭德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裴琮的意圖,沒在實驗室放任何尖銳的東西。
但這對於裴琮而言,這都不是問題。
他身體裡的各種基因實在太雜亂無序,隨便調動就有可能完成基因失控,隨後痛苦死亡。
即使有蠑螈基因的調整,裴琮還是輕而易舉就進入不穩定,清醒和瘋魔反覆爭奪著他的大腦,一時是透骨的理智,一時是偏執的狂熱。
裴琮跪倒在角落,深吸一口冷霧,指腹按向心口,動作決絕。
他閉上眼,還沒感受到基因的波動。
一隻手搭上裴琮的脖頸。
然後蹭了蹭。
那隻手和裴琮的體溫一樣冰涼,卻讓裴琮僵在原地,他甚至沒有抬頭的勇氣。
月色天上傾瀉而下,落在來者肩頭,把對方漆黑羽翼勾勒出光影的輪廓,黑衣青年靜靜佇立。
青年的呼吸因劇烈跋涉而急促。
隨後那隻手鬆開後頸,摸上裴琮的臉。
從青年的角度看過去,現在的裴琮實在是有種沉澱的英俊,宛如沉寂的潭水,幽深而郁暗,生得不近人情的皮囊。
黑衣青年倏然俯身,羽翼收攏,指尖從裴琮鬢側滑至下頜,力度極輕。
「.......裴琮。」
聲音低啞卻仍清晰,包含著深沉的愛意,一時竟不知從哪裡說起。
西澤爾能感覺到,他手上光滑冰涼的觸感不可能是假的,他的幻覺無法到這種地步。
夢境太美好,就會顯得太易虛假。
西澤爾在無望的尋覓中煎熬太久,突然美夢成真,他甚至不敢想像一會夢醒了會怎樣。
裴琮不敢抬頭,只敢睜開眼,看向那隻及其漂亮的手。
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像被細緻雕琢出的藝術品,手背的血管勾勒出清晰的藍線。
裴琮的呼吸變得滯澀,眼睫止不住地顫動。
那隻手最終停在他唇邊,手腕處那道細疤刺入裴琮的眼中。
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
裴琮瞳孔微微縮緊,審視著那隻手。
時間像被注滿鉛,拉長成粘膩的一幕。
風聲、心跳聲,全被拉遠,只剩彼此細微的呼吸在天台迴蕩。
裴琮抬起頭,看到黑衣的青年的臉。
西澤爾已不再是原來明顯年少的模樣,現在的他和自己一樣,都是二十五歲的模樣。
裴琮眼底的冷霧被撥開,震驚、難以置信、以及被烈火炙烤般的酸澀……
所有情緒在眼底深處翻滾,最終化作一點刺目的亮光。
他喃聲開口,舌尖碰到齒列才發覺自己幾乎脫力:
「……西澤爾?」
來者薄唇抿成鋒線,喉結輕滾,卻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我說過,我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