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歌扭頭向宋洲招招手。
他訂的包廂很小,在最角落,只有十平左右,但設備一應俱全。兩人剛一進去服務員就推了一箱啤酒進去,高雲歌要退,服務員趕緊關上門不給他機會:「周姐讓送的!」
不一會兒,那個服務生又端了幾個瓜子果盤進來。
「不夠還有。」服務員的聲音洪亮,雲貴口音的抑揚頓挫明顯,「你都好久沒來咯,意思一哈。」
「幫我跟她說聲謝咯。」高雲歌這次不推脫了。他的口音也被帶跑偏,渾然聽不出來自西北。
宋洲也不客氣,酒瓶子全放桌上,先開了五六個,反客為主豪爽得很。高雲歌本來就口渴,也沒說什麼,就倒了小半杯先喝了起來,宋洲嘴唇貼著玻璃杯邊緣,卻又滴酒不沾。
搖晃的酒杯是他的掩護。他要絕對的清醒,不願錯過高雲歌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個神態。
「怎麼不喝?」高雲歌倒不是覺得自己吃虧,只是本來就人少,就他自己喝,欠點意思。
包廂里還沒響起音樂呢,安靜得很,宋洲偏偏貼到他耳朵邊,說:「我先唱歌給你聽。」
高雲歌縮了縮脖子,幅度不像之前在車裡那麼大。他說:「好啊。」
宋洲又問:「想聽什麼。」
高雲歌嘴唇微張,似乎是有個答案。他稍作猶豫,好奇道:「你以前給她們都唱什麼?」
宋洲另一隻手隔著口袋裡的體檢報告揪自己大腿肉。
他故作淡定,雲淡風輕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啊……」高雲歌面上閃過一絲遺憾,話變多了,也變得斷斷續續,「我記得,我那個老鄉,對,梁真,他說過你們以前在學校里,有很多文藝匯演。」
高雲歌眼睛裡有從未體驗過的新奇和嚮往,不管是生活還是一場正式的演出。他酒喝得也快,一瓶已經見底,「是不是有很多人來聽,來看?」
「嗯。」宋洲長舒一口氣,保證道,「現在只給你聽,只給你看。」
高雲歌就想知道宋洲都表演過什麼節目。宋洲在點歌機上搜了搜,那些英文歌還真能跳出來。
好歹是花真金白銀留過洋的,看著字幕,宋洲還能回憶起那些暢銷榜上的流行老歌。他站在桌子和屏幕之間唱,高雲歌坐在沙發上喝酒,剝瓜子和花生。宋洲唱完一首坐回他邊上,他就把去了殼和皮的瓜子花生全都放到宋洲手心。
「好聽的。」高雲歌雖然只能看懂yes和no,不妨礙他喜歡那些旋律。
包廂里現在有背景音樂了,宋洲卻大著嗓門:「以前都是我看你唱。」
高雲歌揚起的嘴角逐漸平復。
他怎麼可能忘記那些過去,在溫州,酒吧的老闆娘說他聲音太低沉,空靈又滄桑,男生的話聽上去沒什麼吸引力,太喪氣了,但如果換個裝扮,說不定就能紅。
他是在一個大排檔里遇到這個老闆娘的,自己當時推著個帶輪子的音響在夜市轉悠,一首歌二十塊錢,歌單上全是短視頻熱曲,毫無新意,一個晚上開不了幾次張,偏偏那個老闆娘是個有錢的主,把他叫到夜宵桌邊聽了一首又一首,結束後還帶他去自己運營的酒吧。
他的兼職里多了一小時酒吧駐唱,換裙子假髮那種,妝容像復古電影裡活不到最後的白月光。在宋洲出現之前,其實也沒幾個人會點他的時間唱歌,但是老闆娘總會把他的工資頂格算,那些錢並不夠支付母親當時的住院費,卻足夠讓高雲歌感激。
高雲歌覺得自己這輩子遇到的都是好人。
宋洲也幫助過他很多。宋洲也是一個好人。
「我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全。」高雲歌搖搖頭。
但當宋洲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到屏幕前,他沒有拒絕,起身時另一隻手沒摸到酒杯,就剛好握住一個啤酒瓶的瓶頸。
輕快的音樂響起。
一首帶哼唱前奏的新歌。宋洲這回沒看字幕。他的發音很地道,明明知道高雲歌一個字都聽不懂,他還是無比認真地唱:當你來到我身邊……
高雲歌哪會曉得美國人寫的詞是那麼的奔放,渾然不知自己正像詞裡唱的那樣,「不要害羞……靠近,盡情展示身體」。
高雲歌的雙手搭在宋洲的肩膀兩側。
那瓶隨意拿起的啤酒又被喝了大半,他另一隻手無處安放,揉了揉宋洲的頭髮,滑過他的臉頰。
宋少爺金枝玉葉,從未吃過生活的苦,臉蛋細緻柔順,而高雲歌的掌心有常年勞作的磨損痕跡,兩種膚質的觸感對比鮮明。
他的指節是堅硬的,微微弓起減少接觸面積,宋洲沒拿話筒的那隻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後往上,五指舒展穿過高雲歌手指。
宋洲還歪了歪腦袋,讓他的手掌能貼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