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歌:「……」
還是天騏的成型管理有眼力見,趕忙把宋洲往後又拉了兩步,一口一個「宋總」,畢恭畢敬。
他試圖把宋洲往車間靠內的辦公室引,那才是客戶應該去的地方,宋洲偏要待在這裡,看這條稀稀拉拉只站了五個人的流水線在搞什麼花樣。
只見第一個黃毛不停地拆盒,把馬丁靴一雙雙放在流水線上,流水線最末尾的那一個小姑娘再用一個空白鞋盒打包,那質感和澳爾康的精品鞋盒差得可不止一星半點。
大包紙箱也是白色的,8雙就是一件,打成四四方方的小塊。
「內銷轉出口?」宋洲一看這操作就懂了是什麼情況,「接了哪個地區的外貿單啊,要求高不高的啊,別漂洋過海三個月到國外也過不了檢,運費血虧。」
「發中東小五國。」管理信心十足道,「他們那邊的人懶,抽檢。哪裡像你們溫州要全檢,一雙不對就整批退回。」
「你們這批貨可不止一雙有問題啊。」宋洲提醒道,「我自己當時都還不信,親自去過澳爾康的檢驗線上看過,黑色鞋底上有點白色斑駁,那是很明顯的,有幾箱鞋尤其嚴重,拆開來每一雙都這樣。」
話音剛落,黃毛就中獎,拆出來的一雙38碼馬丁靴符合宋洲的描述,原本應該通體啞黑的鞋底上冒著星星點點的白斑,和鞋幫接觸的那一圈沿條尤其嚴重,遠遠看去像一道細小的白線。
這麼典型的殘次品,宋洲以為黃毛會從源頭就扔掉,那雙鞋順著流水線到了高雲歌手裡,他拿起一把小刷,比膠水還刺鼻的處理劑的氣味瞬間擴散,管理都捂了捂鼻,宋洲屏了屏呼吸,又正常吸氣,因為正在操作的高雲歌連口罩都沒戴,手腕一轉,刷子上有腐蝕性的處理劑塗滿鞋底發白的邊緣。
流水線上還有鞋子在以正常速度拆包、打包。高雲歌等不及,直接帶著那雙鞋走到流水線旁的雜物台。他用透明的膠帶纏住馬丁靴的邦面,然後拿起噴槍,手腕再一轉,啞黑油漆就覆蓋在了處理劑塗抹過的地方。等那雙鞋再過一道烘箱使得油漆乾燥,他把鞋遞到管理手上,問:「這樣的效果可以嗎?」
管理捧著那雙幾乎看不出瑕疵的鞋,如獲至寶。
鞋子被大批量退回來時,他不是沒想過用噴漆來修正。但橡膠鞋底不同於其他材質,並不能讓油漆很牢固地附著在表面。
於是鞋子自十月份從溫州被退回後就一直積壓在倉庫,成本價六十八的精品靴,老闆到年底都打算十八塊錢一雙處理了,來了個俄羅斯人說願意出四十一雙,吃掉這庫存里的一部分。
那可不得趕緊捯飭一下,少虧一點就是賺到一點。
但鞋子在倉庫里又多放了三個月,有鞋底顏色問題的更多了,怎麼都挑不乾淨。搞得流水線換包裝的效率降低,有問題的鞋子又堆成山。年底最後幾天工人流動性大,來打包的那個是臨時叫來的,忙活了半天沒掙到什麼錢,肯定著急,提議乾脆用處理劑把橡膠底腐蝕一遍,再噴漆,說不定能把次品鞋都救回來。
管理起先嫌麻煩,一直沒行動。
但當高雲歌真的把一雙鞋修好,給廠里減少損失,他肯定高興。
「不錯啊,」管理沖高雲歌肯定道,「怪不得別的工人都說你手靈得很,不應該只干打包,他們都叫你什麼來著……小夜鶯。」
小、夜、鶯?宋洲第一次聽到高雲歌的外號,眉毛一挑。
他裝作跟小夜鶯不熟的樣子,挑剔道:「從這裡到中東路上物流至少一個半月。現在看著沒什麼問題,要是運輸途中掉漆了,怎麼辦?」
高雲歌解釋道:「這個處理劑原本是刷鞋幫用的。」
——已知皮革製成的鞋幫和橡膠鞋底也是兩種材質,沒有粘合度,所以需要先用處理劑做面處理和底處理,再刷膠後就能粘連。
高雲歌動手摳橡膠鞋底的那圈邊緣。當他在這上輕輕刷了一圈處理劑,本質上也是把表面腐蝕掉,所以才會有難聞的氣味。腐蝕過後再噴油漆,別管你是橡膠底還是爆米花玉子燒材質底,油漆都牢固得像媽生皮。
「我送辦公室去給盧總看看。」管理對這個效果是滿意的,但還需要大老闆的確認。宋洲將那雙鞋從他手裡拿走,說:「我去。」
管理先是一愣,然後喜出望外,以為宋洲也能接受這種程度的返工。
那還處理個啥!直接正價賣回給澳爾康,鞋盒都不用再換了,皆大歡喜!管理眼巴巴送宋洲到辦公室門口,給他推開玻璃門,宋洲進入前回頭看了看流水線,終於和高雲歌含情脈脈地對視上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