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教練跟她提起過顏惠萍,他們曾是一個省隊出來的,至今是朋友。在教練言語的描繪下,她足以想像這個阿姨有多可愛,據說當年還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做出了踩著冰套找冰套的傻事。
季林越愁眉苦臉,將棉外套籠在練功服上,語氣哀哀:「所以我爸想讓我以後去首都,最好能去體校。」
「你要當專業的冰舞運動員嗎?」她問。
「是吧,」他給予肯定的回答,語氣卻不太堅定,「這是我爸爸的夢想。」
「他小時候想成為冰雪運動員,但那時候鄉下沒有專業的冰場,他就買了別人的舊冰鞋,在寒冬臘月的湖面上自己琢磨。後來市體育局的領導下鄉選業餘運動員,十個里挑走了九個,我爸就是剩下那一個。」
葉紹瑤抱著善意同情:「真可惜。」
「那些班子在場上指指點點就算了,臨走還嘲諷說他適合去打冰球,滑哪撞哪。」
此後的經歷不言而喻。自己兒時的夢想幻滅,自然將希冀寄托在了孩子身上。這是季林越從出生就被賦予的使命。
葉紹瑤想,她的父母也和季先生是一樣的人,迫切希望她能學個特長,最好能給他二位爭面子。她學習花滑也不過是當時雙方都喜聞樂見的選擇。
她也是被迫這樣。
好在她喜歡上了花滑……吧?如果沒有繁重的上冰任務的話。
她遞給他一半麵包,問他:「那你呢?你喜歡滑冰嗎?」
他沉默良久,似乎把所有答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才遲疑地做出回答:「喜歡的……吧。」
第9章 她在家鄉還未走遠,身邊已經有了朋友陪伴。
季夏六月的岸北氣溫驟升,從南方飛回的候鳥也在水畔安家。
有隻白頭鶴折了翅羽,棲在學校的山水假景上,雖然景觀侷促,但圍觀的孩子們不忘掏出家裡帶來的鳥食投喂,這迷了路的鶴日子還過得挺滋潤。
在水景里最後一條錦鯉危在旦夕的時候,校方聯繫上了動物園,終於請走了這尊佛。學習的日子無趣,這隻白頭鶴成為實驗小學近日的一樁笑談。
葉紹瑤就曾是投餵的好心人之一。
她把家裡的苞米粒帶去學校餵了白頭鶴,在院子犁了一方地才發現無可播種的邵女士當晚就給她上了一課。
「期末成績不及格就沒打你,現在又偷苞米種餵鳥!」
「你去年的花種都沒開花,我這好賴還給小鶴填飽了肚子呢。」葉紹瑤捂著腦袋,語調極為委屈。
邵女士後悔沒將無法無天的女兒好好教訓一番。
葉紹瑤考試成績出來那天正趕上她的三十歲生日,小棉襖破天荒將自己的小房間整理乾淨,一整天忙前忙後,還主動幫她走人戶。如若不是買菜路上偶遇孜美函的媽媽,她可真以為女兒轉了性。
不過那天她被哄得很高興,想著是否也該適當調整教育理念,將女兒考試不及格的事按下不提。
那天之後,葉紹瑤卻直接打回原形,該吵吵該鬧鬧,將她的煩躁情緒頂到閾值,只缺乏一個爆發的契機。
餵鳥事件完美地填補了這個空缺。
「葉紹瑤!」邵女士的獅子吼是一絕,氣沉丹田,聲如洪鐘,有幸聽過的人都發怵,「最近沒有關照你的成績是不是?你才一年級,數學和英語不及格?」
葉紹瑤撥弄遙控器的手僵住,將放飛自我的姿態逐漸端正,不動聲色地從茶几上撿起一本練習冊。
暑假過得太快樂,都忘記了有些事情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不敢側頭直視母親,索性將頭埋進書里。
邵女士是典型東北女人的體格,拎葉紹瑤宛如逮一隻小雞仔,伸手就扼住她命運的後脖頸。
「我沒有上過正兒八經的大學,但好賴現在也是一名英語老師,你爸一個學金融的大學生,現在在銀行也混得風生水起。你是一點腦筋都沒遺傳到,專挑這兩科不及格!」
葉紹瑤見慣了邵女士發火,平時裝模作樣五分鐘也就算了,這回意料之外的,邵女士越說越激動,手裡已經抄起了傢伙。
擀麵杖還帶著砧板上的麵粉,在昏暗的燈光下慘白。
在棍棒落下來之前,她飛奔去撥通座機,滾瓜爛熟的一串數字成為她的救命稻草。
下班路上的葉先生即刻接通,還沒有收起疲憊的表情和來者寒暄,就聽見聽筒另一頭的嘈雜。
「爸爸!我媽瘋啦!打小孩兒啦!」
「葉恆川,你女兒要反了天了!」
家庭倫理諜戰大劇在一家三口針尖麥芒式的冷戰中拉開第一幕。
葉先生長嘆濁氣,換下正裝做起和事佬,仿佛回歸老本行般的熟練。
「瑤瑤,你又做了什麼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