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比受傷也輕鬆不了多少。
從動作復盤中回神,隊醫已經退出房間,只在桌上留下幾枚肌貼。
窗戶開了條不寬不窄的縫,風從縫隙擠進來,借窗簾長出有形的手,和他們親切地打個照面。
葉紹瑤借風聽到一段憂傷的薩克斯,不知是哪個街頭的老紳士演奏的,曲調卻是《生日快樂歌》。
「過完這個冬天,就到咱倆的本命年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今年實在漫長,四月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
季林越問:「想過生日?」
「想許願,許願咱倆能順順利利進總決賽。」
「那這個可以替代嗎?」變戲法似的,他從外套摸出兩張紅箋。
葉紹瑤眼前一亮:「原來你才是阿拉丁神燈。」
「在福山買的。」
J國的紅箋,掛在F國的樹上,請華夏的神明,她不由幻想菩薩在天宮迷路的場景。
怪滑稽的。
「提問,」好學生舉手說,「菩薩沒有簽證,會否被允許進入F國的領空?」
季林越煞有介事,思考後搖頭:「不會。」
但願望會實現的。
他會盡他所能。
門外的廣播響徹場館,工作人*員用話筒調度:雙人滑的晚場訓練結束,冰場將在清冰後重新進入冰舞時間。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又到訓練的時候了。」
葉紹瑤揉揉季林越的頭髮以示安撫,起身去夠肌貼和剪刀。
撤開兩步,卻沒辦法忽視橫亘在腰際的手。
「肩胛的位置請回正。」她居高臨下。
季林越聽話,挺起腰背,放鬆左肩的肌肉,將不安分的胳膊換了一條。
葉紹瑤嘆氣:「希望你在賽中也能把我穩穩抱住。」
「我會的。」
偏僻的走廊突然有腳步走近,夾雜著人聲的尖銳,醫療點的房門隨即被撞開。
風也在霎時安靜。
葉紹瑤被驟然放大的嘈雜嚇得剪錯了結構,工整的刀口岔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枝椏。
室內很快被填滿,不過沒人把關注點放在他們身上。
捷克的雙人滑組合在拋跳訓練中出現重大失誤,女伴的身體在空中完全失去重心,側腦磕在冰面上,現在還呼吸急促著。
醫護人員初步斷定為輕微腦震盪的症狀,卻被教練吼回去:「不可能,我要專業的檢查!」
人類往往會對自己意願之外的事物抱以習慣性的質疑。
等待救護車的時間很長,長到聚集的人們又各自散開,葉紹瑤也完成了貼肌貼的所有步驟。
「你們是情侶?」
正要離開,隔壁的女孩轉醒,虛弱的語氣帶著些許揶揄。
意識到對方的話題人物是自己,葉紹瑤反問:「怎麼這樣講?」
大概是認識系統有些紊亂,女孩自動默認了她的回答。
「你們冰舞能有一對修成正果,真難得。」
葉紹瑤勾出禮貌的微笑:「祝你早日康復。」
「很難,這是我今年第二次腦震盪。」
她很平靜,好像嘴裡說的是不相干的人和事,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現狀。
雖然無論接不接受、該如何接受,身上的傷和體內的病都是客觀存在。
健康是奢侈的。
這是從他們選擇成為專業運動員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的。
……
11月23日,GP系列最後一場分站賽在F國格勒諾布爾舉行,這把冰雪王國的狂歡推向又一個高|潮。
雙人滑方面,捷克組合的退出並沒有影響到比賽格局。
通往總決賽的名單里,還是那幾副老面孔。
唯獨,缺少了屬於華夏的名字。
這是自索契冬奧以來,華夏雙人滑組合首度不入GPF。
不過收之桑榆。
雖然葉/季在賽前公開訓練的狀態不佳,但正賽發揮穩定,定級和NHK出入不大,最終排名第四位。
自此,本賽季GPF的名額塵埃落定。
格林終於合上她隨身的小筆記本。
「還好是金牌加鐵牌。」雖然本站沒有獎牌入帳,但並不妨礙葉紹瑤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偷看過格林教練的計算題。
所有分站結束後,積分相同的大有人在。
只是因為有手握一枚金牌的微弱優勢,她和季林越的名字排在了同積分組合的第一順位,成為最後一組入圍的冰舞選手。
面對從華夏遠道而來的體媒,她坦誠,他們沒有浪費一次機會,所走的每一步都作數。